“先去看看人還有沒有救。”
五人小隊又分成兩組，一組兩人去查看千桃的情況，另外三人的小組帶着鐐銬往李全那裏走。
狙擊手打的三槍中有一槍是麻醉，現在李全喪失行動能力，已經夠不成威脅。
然而不等他們走近，李全忽然舉起槍……
衆人紛紛止步，做出防禦的姿態。
李全雙手都在顫抖，好像舉起槍，已經費盡他幾乎全部的力氣。他的手劇烈顫抖，能不能扣下扳機都是一個問題。
衆人鬆口氣，繼續往前。
讓他們驚詫的是，李全竟舉起槍，對準他自己的腦袋！
“李全！”
李全跪在地上，他視線落在不遠處。少女孤零零倒地，模糊的幾個身影在朝她跑去。
他恍惚想，如果那年他沒有走投無路，父親的病沒有加重。那他還會不會誤入歧途、走上那條犯罪的路？
李全母親還活着。他還有很多親人活在世上。
可從他的兄弟們死在爆炸中，媒體對他們肆意報道宣傳的時候，他就知道，他活不下去了。
他的親人，後半生，都將以他爲恥。
千桃就像年輕時的他。
有人在喊：“控制住他！”
李全看着他們，雙手幾乎握不住槍。他奮力拿穩槍，對準自己的頭部——
“砰”
男聲喊：“他開槍了！”
衆人想將李全活捉回去，李全走私軍火，混得風生水起。相應的，他也掌握很多軍火相關的情報。軍方需要這些情報、國家需要這些情報。然而他死了。
從打算給李全戴上鐐銬到李全自殺，不過短短數十秒，他們什麼都沒來得及做，李全已經開槍自盡了。
***
其實從雍臣空洞地往前走，到他回神，也僅僅過了一分多鐘。在這樣生死攸關的場景，時間好像被拉得格外長。
雍臣雙眸漸漸找回焦距。
面前是雍老爺子關切的目光，雍老爺子對他說：“安全了，不用怕。”
雍臣以前有嚴重的心理障礙，即便經過輔導治療，他能夠像正常人那樣生活，但一旦遭受刺激，很可能又走進死衚衕、變成從前那副樣子。
雍臣垂眸：“我沒怕。”
他將將落音。聽見身後驚愕的聲音。
“她快沒氣了！”
他？李全？
是好事。
雍臣平息着心底的鬱氣，卻從雍老爺子眼中察覺到幾分愕然。雍臣背過身望去。
第一眼，望見腦門流血、死狀格外慘烈的李全。
他眼中沒有波動，面無表情別開眼。
然而第二眼。
他看見一片血泊……
雍臣瞳孔微縮，幾乎是片刻，大腦還沒有做出反應，他的身體已經做出反應。
他朝千桃跑去。
雍老爺子見狀，連忙跟上雍臣。
兩個軍人站在千桃跟前，一個在探千桃的鼻息，一個在探千桃頸動脈脈搏。或許因爲雍臣消耗了一夜的體力，再加上他被捆在樹幹好幾個小時，身體機能短時間嚴重下降。他的步履竟有幾分踉蹌。
他跪在千桃身邊，眼中佈滿滲人血絲。
那身白色校服裙被鮮血染紅，他離得太近，空氣中瀰漫着濃郁的腥氣。
他低低喊：“寧千桃？”
沒有人迴應他。少女安靜地躺在地上，她眼眸緊闔，像是進入一場美夢。可她的腹部有個黑漆漆的洞，血水不斷流出。
雍臣盯着那個血洞。
他想不明白。
明明前不久，她還推開他，懷疑他利用她擋槍。
昨晚李全還跟她說，讓她拿着錢，出去給她爸好好治病，讓她好好唸書。
“寧千桃，去醫院，我們去醫院……”
觸碰到染血的衣角，旁邊有人阻止他：“她沒氣了！沒有呼吸脈搏！”
雍臣冷冷盯了那人一眼。
他沒想過千桃會死。他想過離開這裏後，千桃跟他會形同陌路，想過千桃後悔她現在做過的一切，可他從沒想過她會死。
他指尖頓了片刻，收回視線。
彎下腰，將人攏進懷裏。
周圍人忍不住皺眉。他們記得千桃之前話說得有多狠、多刻薄，雍臣作爲當事人，當時更是被氣得頭腦昏沉。他們都以爲，雍臣跟千桃的關係，一定很差。而現在，少年看着千桃，他不會知道他的眼神有多難過。
雍老爺子神色也有些古怪，他厲聲喊住雍臣：“雍臣！把人放下！”
雍臣置若罔聞。
腳背隱隱作疼，想起是誰的傑作後，他垂眸，凝見千桃安靜的模樣，他扯開脣，輕笑了笑。可隨之而來的，是一種無名火，他難以壓制躁的情緒：“我們之間的賬，還沒算清楚。你以爲這樣，你從前的所作所爲就能一筆勾銷？”
雍老爺子喝止他：“雍臣！”
雍臣聲音上揚：“寧千桃！你清醒過來！我帶你去醫院。”
她要他的錢，她坑害他，她利用他賺錢，她跟人合起夥玩他。
他都可以不在乎。
……只要她醒過來。
雍臣胸口起伏，像只落入圍城的困獸，他想要從圍城中逃離，可圍城像巨網，越收越緊，他也逐漸失去方向。
守在園區外的人看到裏面有傷亡，讓軍醫帶着醫療箱、擔架進來。
他們通過監視器看到裏面的一切，但他們聽不到聲音。他們並不知道千桃都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千桃跟雍臣一樣，都是被李全綁來的人質。
軍醫走進來的時候，雍臣眼眸稍閃，他跑過去，攔在軍醫面前，嗓音喑啞：“勞煩救救她。”他的聲線裏，竟有幾分低聲下氣求人的模樣。
軍醫伸手去探千桃呼吸。雍臣下意識後退半步。
軍醫掃他幾眼，嘆息：“她沒氣了。”
雍臣不信，重複說：“你救救她！”
雍臣大口大口喘氣。
怎麼會死。
怎麼可能死？
她還有溫度，前不久她還能開口說話。
雍臣咬緊牙關，冷冷凝了軍醫一眼，折身往園區外走。
雍老爺子直直嘆氣。雍臣性子太犟。
他大步上前，用力捏住雍臣：“你瘋了！她已經死了！”
“跟爺爺上車，我們先回去。”
“我們把她送去醫院搶救！”雍老爺子別無他法，順着雍臣的意思來。
雍臣神色終於緩和下來。
雍老爺子嘆氣。
雍臣抱着人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早就等候在外面，雍老爺子他們來之前，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軍火走私的清繳事件終於告一段落。
特別行動組臉上都掛着輕鬆的神色。數月的潛伏在這一日得到成果，他們終於可以長舒一口氣。只是他們奇怪，李全竟然是先綁了兩個女生，而後才用兩個女生誘出雍臣。
他們會知道這一切，還得從凌晨時警方接到一個女生的報警說起。
衆人都沉浸在喜悅中。
徒然見少年懷抱染血的少女從園區內走來。他們的總指揮，焦急地跟在少年身後，沒有半分輕鬆。
上車後。
救護車上的護士在雍老爺子示意下給千桃做了心臟復甦。
護士偷偷打量雍臣。
雍臣短袖上被血染紅。他臉上還沾着灰塵，眼眶紅了一圈，他緊緊盯着擔架上的少女，就好像，她還會甦醒那樣。
護士收回視線。
她知道，女孩再也沒法醒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