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餐廳裏，小弦切切如私語如私語，似玉珠落在瓷盤上那般清脆。
陸行川音色沉緩。
他開口的瞬間，琵琶曲似乎成爲他的伴奏。
“我小叔，他也很喜歡烏龍。”
語氣是狀似不經意的若無其事，彷彿他只是閒話家常，忽然想起他那個過世數年的小叔。
但男主他會跟替身女配說無意義的話麼？
千桃悄悄看陸行川一眼。
陸行川不知何時收起他慣常掛在臉上的笑，他笑起來的時候斯文溫雅，收起笑時，則更像一匹蓄勢待發的狼。
他大概已經知道替身女配跟陸即禮之間的那段往事了。
不過他還沒有得到確切答案。
如果他能夠確定他也是替身，應該就沒法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坐在她面前了。
他落音的瞬間，千桃腦袋裏千迴百轉。
所以替身的事算是被男主提前知道了麼？
那、那她面對男主的質問，她該怎麼回答他纔好。
千桃突然恐慌。
這次她沒有劇情可參考，沒有原文裏寫好的臺詞。一切都需要她自己去想。
她有四個回答——
第一個：裝作不懂，反問陸行川他小叔是誰；
第二個：表達緬懷之意，順着陸行川的話說下去；
第三個：啥也不說直接給陸行川表演一個回憶過去；
第四個：詢問陸行川是否已經知道她跟陸即禮的事情。
首先排除第一個。
還剩三個選項。
然而就她思考的這幾秒裏，包間內的氣氛陡然發生變化。陸行川眼睛黑壓壓，如同陰雲密佈的天空，彷彿無論千桃想說些什麼都已經遲了。
千桃連忙選擇了第三個選項。
她的過去是沒什麼好回憶的，但在小世界裏上班靠的不都是演技麼？
千桃淺吸一口氣，放空思想，視線越過陸行川落到他背後的裝飾木櫃上。
餐廳裏開着空調，溫度宜人，烏龍茶的淺香縈繞在包間裏。
千桃這麼看了幾秒。
包間裏的氣氛也詭異到了極致。
服務生端來第一道菜時，纔打破這種詭異的氣氛。
第一道菜，水煮黃鴨叫。
QAQ。
不用看千桃都能想象到陸行川臉色該有多臭。
千桃兩眼放空，目光時不時從陸行川身上掠過。然而還沒等她在陸行川臉上瞧見變化，陸行川先一步迎上她的目光，他問她：“怎麼，不餓？”
他說完，千桃又眼睜睜看着他夾起一塊魚肉。
這操作千桃屬實不懂。
陸行川夾過一塊黃鴨跳。
周圍都是熱的，然而他卻覺得這裏實在寒涼。
他不喜歡魚肉。
可他也記得，陸即禮尤其偏愛魚肉。祖父的宅院裏，有一個小池塘，因爲陸即禮，池塘裏放了魚苗養魚，他的祖父也時常帶上釣竿外出垂釣。
這是千桃總喜歡給他夾魚肉的原因麼？
她將他當成陸即禮來對待？
陸行川看見，在他說出“小叔”這兩個字以後，千桃有片刻的怔愣。她甚至沒有開口說任何話，那種眼神，好像透過他，看見另一個人。
這種眼神，他陌生麼？
曾經他看她是用這種眼神。
曾經他的祖父看他用的也是這種眼神。
在千桃的眸光下，他好像被包裹進無邊無盡的森寒中。
好在那種情緒維持得並不算長。
他夾起一塊魚肉，堵在心裏的那口氣久散不去。他將氣都泄在這塊魚肉上，魚肉剛落進他碗裏，即刻被筷子分成兩半。
現在看來，哪裏是千桃沒發現他不喜歡喫魚肉。她應該早就發現了，只是她從來沒有遷就他的喜惡。
陸行川碗裏的魚肉碎成渣。
千桃沒看見陸行川碗中的光景，親自給陸行川夾了塊黃鴨跳，火上澆油道：“喜歡喫就多喫點。”
陸行川眉梢下壓得越來越厲害。
她是真的打算將他當成陸即禮不成？
千桃好驚訝。
換成以前，她給陸行川夾魚肉，對方肯定頭也不回氣鼓鼓地離開。今天太陽從西邊上來，陸行川竟然只是皺了皺眉頭，半點多的反應都沒有。
千桃也沒管他，夾了塊魚肉到自己碗裏。
很快，服務員端來第二道菜。
這道菜是陸行川點的，老母雞燉山藥。千桃之前沒看見陸行川拿着菜單都點了些什麼菜，現在看見那碗色澤特別老幹部、看起來特別補的湯，更加詫異了。
原來陸行川點菜是這種風格啊！
光看他斯斯文文的外表，倒是半點都看不出來呢。
服務員擺好雞湯，面含笑容地問：“先生，您看您需不需要多添一對碗筷？”
聽言，千桃擡眸往陸行川那裏瞧。
添碗筷？
這是男主纔有的待遇麼？
陸行川坐在她對面，修長的手握着黑色木筷，他用餐的時候也斯斯文文。聽見服務員的話，他稍稍掀眸：“不用。”
“可是先生，您的碗……”服務員也是個很敬業的服務員。
但她說這話，就好像陸行川碗不能用一樣。
陸行川終於露出點疏離的笑：“沒關係，我不要緊。”
服務員也不強求，頷首往外走。
用餐時間裏，千桃也不敢鬆懈，她需要時刻在陸行川面前保持人設。
千桃專心挑碗中魚肉的時候，陸行川用湯勺盛了點雞肉。
等她碗裏空了，她才稍稍擡起上半身盛湯。
她擡身的同時，陸行川收了收碗，像是不想讓她看見他碗中有些什麼似的。
他越是要捂，那千桃還就越是想看了。
千桃打算悄悄往陸行川碗裏望。
她一邊盛湯，一邊往陸行川碗中飛快地望了眼。
然而，對方用手擋在碗前，千桃瞥過去，只瞥見陸行川的手背。
兩人無言到結束這次晚餐。
——
飯後，他們剛下樓走到餐廳外。
陸行川的手機響起來。
千桃眼尖地瞧見是白初打來的電話。
然而男主接電話時表現得格外平常，只聽語氣，旁人根本猜不到他是在同心上人通話。
他掛斷電話，看也不看她，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走吧，我送你回酒店。”
這家餐廳距離千桃住的酒店並不遠。
走二十來分鐘就能抵達。
陸行川沒有讓司機開車送。
千桃走得稍慢，好在陸行川的步伐也不算大。
道路兩側，楓樹挺拔，落在地上的楓葉黃燦燦，街道上車流不息。他們保持這樣的狀態前行了五分鐘，穿過紅綠燈，途徑一個小公園。陸行川停下腳步：“進去坐坐？”
千桃當然不會拒絕他。
她甚至已經盤算好接下來公園裏會發生些什麼！
有九成的可能性，陸行川會跟她攤牌。
沒人會甘願被當作替身。
何況是陸行川這樣的天之驕子。
陸行川自己找替身可以，但如果被當做替身的人換作是他。他也無法做到全然的將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