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恐怖科幻片般的場景。
夢境真實得彷彿發生過一般。景賀每次醒過來,都會有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夢中的觸覺疼痛甚至也一併帶到夢醒。夢裏,他好像有幾個出生入死的朋友。
景賀一直沒把夢境當成真。
而且,隨着夢境而來的,是他忽然可以控水了。比如吧,想喝水的時候,只要想想,面前就會有水飄過來,跟夢裏差不多。
直到那天,他們的主教練因爲心臟原因,住院了。
景賀在醫院裏,遇見主教練的主治醫生,是個很年輕、長相不輸影視明星的男人,也是景賀多次夢見的男人。聽說他是位很優秀的醫生。
夢中人真的出現在眼前了,景賀很難形容這種奇妙的感覺。
那他叫什麼?景賀搖搖頭,總不能他連人家名字都在夢裏一併夢見了吧?
主教練的媳婦問:“江醫生,老張情況怎麼樣。”
江?
景賀心裏咯噔了聲。
夢裏,男人叫江滁。
江醫生冷淡地道:“沒有生命危險。”
女人笑容滿面:“謝謝江醫生。”
景賀糾結地擰着眉。但在江滁就要離開病房的時候,他下意識向前半步:“江醫生,冒昧一問,您,您是叫江滁麼?”
江滁回眸,淡淡頷首。
還真叫江滁,景賀傻眼了。他是產生超能力了麼?
“有事?”江滁問他。
景賀:“沒、沒有。”
景賀心臟砰砰跳起來,夢裏,還有另外兩個熟悉的名字,千桃跟唐蘿蘿。千桃是A市海大的學生,唐蘿蘿不清楚。
誰知道,沒過多久,景賀又在這家醫院夢見唐蘿蘿。
唐蘿蘿是來看心理醫生的,她覺得她很不對勁,好像出現幻覺,比如,她手上如果有傷,心裏默唸傷口消失的話,傷口真的就會消失。
唐蘿蘿恍惚着往前走,身邊忽然冒出一個人影:“請問,你是叫唐蘿蘿麼?”
唐蘿蘿擡頭,看見景賀:“你好,是有什麼事情麼?”
景賀心臟狂跳,也許、也許夢境並非是夢,或許是在另外的世界真真切切發生過的呢?
景賀問:“可以留一個聯繫方式嗎?”
唐蘿蘿“啊”了聲,以爲景賀是在搭訕,她把聯繫方式交給了景賀。唐蘿蘿看着景賀跑遠。
景賀匆匆上樓,加上江滁的微信。還剩下千桃一個人,景賀打算去海大看看。
多年之後,景賀無比慶幸自己的選擇。
或許是命運讓他們三個人聚集在一起,關係談不上多好,可有的事,也只有他們彼此之間才能交流分享。他們的超能力也各有用處。
遺憾的是,景賀雖然在海大找到叫張千桃的女孩,可這個女孩跟他想象的很不一樣。他可以確定,她們不是同一個人。
而江滁,他跟夢裏的江滁也不是全然相似。夢裏的江滁脾氣古怪冰冷,但也喜歡上千桃;現實裏的江滁除了冷淡外,是個脾氣很好的人,然而他這輩子,都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姑娘。
景賀曾經問過江滁。
可他是怎麼答的?
他說,他在等一個人,他必須去等。
哦,原來江滁不是沒有喜歡過女生,只是被他藏在心底的人,也許早已不在人世。
……
空蕩蕩的小院子裏,花枝搖曳,微風拂過,花瓣吹落。
千桃坐在吊椅上,面前是無數顆泡沫。
每一顆泡沫裏,都封存有她在每個世界的回憶。
原來這些世界,她不止去過一次。只不過,從前她沒能找回記憶、也沒能找回情魄。千桃死後被伏宴救活,失去的不止情魄,還有她曾經的記憶。
因爲伏宴的固執,她一次一次被清除記憶,一次又一次地進入這些小世界。
伏宴也不是沒有收穫,至少,他找出她想要的生活方式。
他想她嚐遍人間滋味。
可他真自私啊。
千桃感激他救活她,然而進入那些小世界實非她所願。
一顆雪白的泡沫落在她手上。
這是她重生前的記憶。
千桃怔然。
五百年前,千桃才百來歲。
對於成長緩慢的仙而言,一百歲,還是需要長輩呵護的小孩兒。仙界有仙帝統治,往下,分爲清幽、崑崙與玉瑤這三個仙域。千桃的父親宗政軻是玉瑤仙域的仙主。
千桃自幼以來無災無難,唯一的遺憾是,宗政千桃身爲玉瑤仙域的少主,卻天資平平,經脈靈力雜亂,玉瑤所有的靈丹妙藥於她而言都沒有用處。
但她也是宗政軻唯一的血脈。仙族子嗣困難,千桃沒有姊妹兄弟,整個玉瑤的擔子,未來興許都會壓在她的肩膀上。
衆人明面上雖然沒有責怪千桃,然而暗地裏,玉瑤仙宮裏,仍舊有不少流言蜚語。
千桃的師姐是玉瑤第一美人,仙術高強,長相出塵;她的師兄是玉瑤最有天賦的小輩。而她,是最不起眼,是走到哪裏都需要他們保護的那個。
千桃不是草木,她聽見這些話,心裏不好受。
她母親早早過世,父親每日要爲玉瑤操心,對她自然就分不出那麼多的關注。
宗政軻在玉瑤仙域受所有人尊敬、愛戴,千桃不希望自己成爲父親的麻煩,也不想一直做族中長老眼裏長不大的孩子。她努力修煉,花十倍百倍的時間來修煉,她不願將來淪爲他們眼中的累贅。
不知是哪一天,千桃從瑤池回來的時候,聽到有人說,去魔界取一味叫歲穀草的藥,歲穀草洗精伐髓,是仙界難尋的藥,唯有在魔界極兇極險的萬烏崖纔可覓得。
魔界蕭條,自千年前的那場仙魔大戰起,魔族便一日不如一日。然而萬烏崖不同,萬烏崖是魔族至陰至暗之處,封印着無數上古魔物。崖內,便是這些魔物的地界。這是連仙帝都忌憚的地方。
可歲穀草可以讓千桃的情況好轉起來。千桃心中燃起一把火。她去試試,只是試試而已,倘若萬烏崖真如傳言說的可怕,那她立刻回來,不給族中長老添麻煩。
爲了去萬烏崖,千桃準備了大半年。仙丹、法器,她都帶上了,她挑在父親生辰之後去往萬烏崖,又讓她的仙婢扮成她生病的樣子閉門不出。
雖說魔族式微,可魔障之氣還在,魔障之氣吞噬着千桃的仙力,如同長刀般慢慢割向她的骨頭。
抵達萬烏崖的時候,千桃面無血色。
她望着腳下望不到底的、灰黑的懸崖,魔鴉繞在她周圍,它們在等她死掉。
萬烏崖比她想象中的要可怕得多。
千桃心生退意。
到達萬烏崖前,千桃還抱有一絲僥倖之心:萬一,她可以從萬烏崖取到靈藥呢?
但少女現在知道,倘若跳下懸崖,她必定神魂俱滅。
少女提着裙襬,往後退了幾步。
然而她怎麼也想不到,就在此時,魔氣瀰漫的暗空裏生出一股罡風,直直衝着千桃而來。
千桃本就耗費太多體力,她手裏捏着白玉劍,幾乎毫無抵抗之力,連人帶劍悉數被捲起。
千桃茫然地瞪大眼,拼盡她的力量去抵抗。
她被罡風一點點拖着向崖邊移動,千桃死死咬着脣,沒讓自己哭出來。身下就是萬烏崖,掉進去,她就再也見不到師兄、再也回不去玉瑤仙域了。
千桃指尖掐着手掌心,奮力擡起劍。
現在連周圍等着喫她肉的烏鴉也不敢靠近她。
她被罡風捲入萬烏崖上方的正中心。威壓自崖內散發而來,千桃渾身的仙骨都快要在威壓下碎裂。她咬着脣抗衡。
不知過去多久,千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抗衡起了作用,她沒有下墜,而是一直懸空立在崖上。
但這個認知沒有讓千桃好受太多。
她很疼很疼。
每一寸皮肉,都像泡在岩漿裏。
忽然,數十根黑色藤蔓卷在她身上,千桃來不及反應,已經被藤蔓捲回地面了。
千桃眼前黑了黑,勉強穩住身形,等疼痛稍微緩和之後,她才察覺,身邊還有另外一人。
“你沒事吧?”他問。
少年眼中帶着關切,他脖頸上,蔓延着黑藤紋身。
千桃反應過來,是少年救了她。
他臉上戴着面具,只露出半張臉。
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