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宴順勢也鬆開手。
手指上還殘留着男人冰涼的溫度,他撫了撫她的烏髮:“乖乖待在這裏,本尊還有要事需要處理。”
千桃點頭,她送伏宴到宮殿外,看着他離開。.七
靨魔忍不住道:“別看了,他都走遠了。”
千桃咬着脣瓣收回視線。
自這日以後,伏宴時常會來探望她,不過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沒有發生太多變化。
仙界與妖界的戰爭沒有停止。
千年前仙魔大戰以後,仙界便一足鼎立,狠狠壓着妖魔兩界,如今妖界勢頭漸盛,仙帝自然忌憚。前些時日仙妖兩界鬧出是非,這才導致兩界開戰。
到後來,伏宴也會留宿在千桃這裏。只不過兩人分房而睡。
千桃都覺得,她與伏宴的關係比從前要好得多。她以爲伏宴眼裏終於有她了。
千桃的性子便是這樣,旁人待她好,她便也會十倍百倍地報回去。
然而這些日子過得實在太平靜,千桃幼時學過一個道理,物極必反。她在妖宮平靜得太反常了些。理智上來說,伏宴在妖宮,她應該心安纔是。
整個宮殿裏,能同她說話的,也只有靨魔。
靨魔安慰她不要多想。畢竟連靨魔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靨魔最近又長高了,比她還要高出一個頭。千桃覺得,或許跟她結下主僕契約對於靨魔而言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她修爲太低,恐怕靨魔也受了她的影響。
然而就連活了那般久的靨魔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除契約。
自古以來,血契便是死契,只有結契雙方有一者死去,契約方會自動解除。
***
這日,千桃剛喝下伏宴遣小妖送來的靈藥,後腳靨魔回來了。
靨魔道:“玉瑤情況不大好。”
千桃正在努力修煉,聽到靨魔的話,收起靈氣擡眸:“什麼?”
靨魔接着道:“烏劍對你父親出手了。”
千桃神色微緊。
靨魔幸災樂禍:“但烏劍偷雞不成蝕把米,被你爹打成重傷了。可憐烏願,原本西海是屬意她當太子妃的,結果烏劍野心先暴露了。”
他話鋒一轉,又覺得不太對勁:“這事兒都是十天前發生的,消息竟然都沒有傳到你這裏來。不會是伏宴故意攔下的消息吧?聽說烏劍父女都在那場惡戰裏受了傷,還逃到妖界來了。”
千桃“啊”了聲。她顯然還沒有想到有這一層,她僅僅是爲父親沒出事而感到鬆了口氣。
靨魔其實一直都想找出有關於伏宴那些對千桃不好、不喜歡千桃的證據。
可是來妖宮這麼久,且先不提伏宴是不是真心,單論伏宴對千桃的好,就已經足夠靨魔驚訝的。即便靨魔不喜歡伏宴,可他也找不出伏宴身上半點可以說壞話的地方。
兩人各懷心思,千桃坐在鞦韆上,心底的不安驟然放大。
她還記得,曾經伏宴對烏願是有那麼些特別的。千桃抿了抿脣。這幾日,伏宴每日都來看她,他隻字不提玉瑤,也隻字不提烏願,千桃搖搖頭,她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當年是伏宴在萬烏崖前救下她,後來又是他將她帶回妖宮,現在他對她的好,她數都數不過來。
然而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哪有那麼容易連根拔去?
入夜以後,伏宴來了。
千桃有點悶悶不樂,但在伏宴面前,她懂事地掩飾下情緒。
可她的神情怎麼逃得過伏宴那雙眼睛?
伏宴問她:“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他聲音淡淡,卻帶着種安撫的意味。
千桃搖頭:“沒有。”
伏宴看着她,像對待一個鬧彆扭的小孩兒,失笑道:“心思都擺在臉上。”
今夜伏宴留在這裏了,大概是不安在作祟,千桃做了一件很大膽的事情,她想摘下伏宴的面具。
就像那些害怕被拋棄的小孩,他們用叛逆、用試探來謀取安全感。
千桃手抵在伏宴冰涼的面具上:“我想看看你面具下的這張臉。”
伏宴脣微勾,他扣住千桃纖細的手腕,隻字不言,可千桃很清楚,他不願意摘下面具。
千桃說不清她是什麼心情。
總之,也會有些微失落。她在伏宴眼中還沒有那麼重要。
“不好看。”
耳邊,忽然傳來男人低啞的聲音,千桃手腕變得酥酥癢癢的。千桃一愣,怔怔擡眸對入伏宴烏黑深邃的眼眸。
千桃磕磕絆絆:“不、不難看的。”
“想看?”他察覺到千桃的不安,語氣裏帶着些戲謔。
千桃點頭。
他問:“你見過蛇族麼?”
蛇族沒見過,但千桃是見過蛇的。她怕蛇,她只見過一次,可到現在,她仍舊記得蛇形的黏膩嚇人。在她點頭時,伏宴修長如玉的手指落到面具上,他摘下面具。
千桃心臟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耳尖有些泛紅。全然將伏宴方纔問過的話忘到了腦後。
她目光緊緊鎖在伏宴身上,害怕錯過他的任何一個動作。
伏宴摘下面具的動作好像變得很慢,千桃心裏雀躍又歡欣。從前在靨象裏,她是見過伏宴少年時的樣子的,只是不知他爲何要帶上面具。
面具摘下的那刻,千桃知道緣由了。
伏宴的臉上,竟然生出一片蛇鱗。青色的蛇鱗覆蓋着他的肌膚。千桃現在才知,原來他身上有蛇族妖脈。
可怖的蛇鱗放在他身上,千桃卻並不覺得害怕。千桃伸出手想要觸碰這些蛇鱗。
伏宴打量着千桃。
摘下面具前他在想,也許等千桃看清他的模樣之後,她便不會再愛慕他,她或許會害怕他。
直到他撞上少女破碎心疼的目光。
她伸手想要觸碰他的鱗片。
黑藤冷然的聲音出現在耳畔:“少主,你在對她心軟?”
伏宴垂眸。
心軟?
他對黑藤道:“自然不是。”
黑藤步步緊逼:“那少主這些時日爲何時常來探望她?少主,奴只是怕您心軟到難以對她下手!”
伏宴垂下眸。
他回想到漫長的歲月裏,在萬烏崖時,他受魔族欺辱,在玉瑤仙宮時,即便旁人不說,他也知道那些人看他的目光有多陰暗,仙是瞧不上魔的。
只有千桃,她總會追在他身後,總會告訴他哪樣好玩,她得了新奇玩意也會興沖沖地告訴他。
伏宴不能否認,千桃是數百年裏,他沒有光彩的世界裏的一抹亮色。
她快要死在他手裏了。
他對她好一些,是在彌補心底的愧疚麼?
算是吧。
伏宴冷冷對黑藤道:“本尊做事,還需要向你報備?”
黑藤立刻噤聲。
伏宴卻是想起,他讓池安接千桃回宮時的場面。
那時候,他的發|情期已經過了,玉瑤傳來千桃被逐的消息。起先的時候,伏宴不以爲意,然後來,他日日都在想,千桃會在哪裏,千桃那樣一個嬌滴滴的性子,獨自在外許是要被人欺負了去。
伏宴派池安去打探千桃下落。
千桃沒像他所想那樣被欺負,可他沒覺得鬆口氣。因爲,護着她的人是姬玉舟。
伏宴清楚知道,那時候,他的情緒,是敵意。
伏宴也很清楚,他不能喜歡上千桃。
但他還是將千桃帶回來了,他給自己的理由是,將千桃帶回妖宮好好養着,屆時才能讓她的那顆心發揮最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