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鎖在千桃身上,“爲何離開。”
伏宴到底有沒有出兵玉瑤,千桃沒法確定。
她僅僅是道聽途說。
也許聽來的消息是假的呢?
千桃腦子裏一團亂麻。
她只知道,不管伏宴有沒有出兵,她都不能將她聽到的說出來。
千桃垂下眼眸:“常在宮殿裏,悶得緊,便想出去走走。我離開宮殿時,妖醫恰好回藥堂取藥去了。”
說罷,伏宴掀起眼皮,他的視線直直對進千桃的眼睛,帶着審視。
伏宴似乎不太想繼續追究,他指了指長桌上的白瓷藥蠱,“藥、喝了。”
千桃鬆口氣,走過去,打開藥蠱。
方掀開蓋子,藥蠱中那股苦澀的氣味便飄進鼻息間,即便千桃住進妖宮以來,已經喝過很多次,可她仍是聞不慣這種藥。
她蹙蹙眉端起藥碗,擡起下巴,打算屏住呼吸快點把藥吞下去。
伏宴幽幽問她:“都聽說了?”
千桃端着碗的手一僵。
她放下碗,裝作聽不明白:“聽說什麼?”
伏宴眸色深了深。
千桃實在不擅長撒謊,她的神情裏,清澈稍退,逐漸生起退意。縱使她的語氣再迷茫,可她的眼神,已經出賣她了。
伏宴扯開脣角,意興闌珊。
千桃低頭看着黑漆漆的湯藥。現在同伏宴待在一起的時間好像變得格外煎熬。伏宴沒有開口說話,千桃只覺得他已經洞悉一切了。
良久,伏宴道:“喝吧。”
他像藏在暗處的狩獵者,
千桃端起藥碗,仰頭喝下湯藥,苦澀的藥味瞬間斥滿脣舌。
“都聽說了?”伏宴手指抵着長桌輕釦,千桃心頭一跳,他什麼都知道!
伏宴望着千桃。自千桃與靨魔血契解除起,她日復一日地變化,從前伏宴不喜歡千桃的目光,是因爲她的目光太熱烈,像一簇燃燒的火焰。如今,她望着他,那團火焰正在消失。甚至,她進殿之後,看向他的次數少之又少。
他叩擊長桌的動作頓了頓,“玉瑤今時不同往日,你父親與烏劍反目成仇。”
千桃擡起眸。
伏宴見她望來,繼續道:“然你已經被逐出玉瑤,你的名字也從宗政族譜中撤下。”
他以爲,千桃經歷的這些,足夠她對她的父親、對玉瑤心灰意冷。
伏宴看見千桃逐漸染上淺紅的眼睛。像清晨生起霧氣的湖面,湖面上,倒映起朝霞的碧波。她眼裏沒有怨恨。
他曾經覺得這是他與千桃之間的共性,他們都被族人拋棄。
可他們其實是不同的。伏宴記得年幼時母親待他的好,然母親過世以後,他便成了妖族的不祥之物,那之後便沒人再會護着她。他關於年少時的大部分記憶,都是黯淡無色的。他與千桃的心境迥然不同。
他對族人,只有恨。
千桃心臟砰砰跳動起來,她不清楚伏宴說這番話是想做什麼。
他是想告訴她,玉瑤趕走她,她要怨恨玉瑤,她要對玉瑤的一切都視若無睹麼?
伏宴說完便走了。
他像是篤定她離不開妖宮。
到現在,千桃愈發明白,伏宴出兵玉瑤也好、不出兵也罷,她去到玉瑤,無異於螳臂當車。
在這個強者爲尊的世界,千桃失去身份、地位,就只會淪爲任人擺佈的那個。這是她可以改變的麼?
如果可以,千桃也不想成爲那個任人擺佈的。
千桃有些泄氣。
在玉瑤時,她用超出旁人十倍百倍的勤奮去修煉,可她比不上玉瑤的任何一個旁人,她要花費十天半月才能學會的仙術,旁人彈指間便能學會。
那些洗精伐髓的藥物於她而言也沒有半點用處。
兔妖今日沒有再來,千桃也不想連累兔妖。
直到夜半,千桃在夢裏,聽見曲音。
這曲音她再熟悉不過,靨魔待在她的識海里閒來無事時便會用他的玉笛解悶,這曲音,與靨魔那支玉笛發出的聲響沒有太大差別。
是夢見靨魔了麼?
千桃眨眨眼,眼前,靨魔的身形越來越清晰。他站在她跟前,手指抵在脣畔:“噓,別說話。”
“這是入夢,本座修爲還未全然恢復,只說幾句便要走。便不與你寒暄了。”
千桃點點頭。
靨魔道:“若想除去你身上的情蠱,需得將神識探入五臟六腑,找出情蠱。本座尋來口訣,可助你揪出情蠱。”
靨魔手一擡,千桃眼前浮現三行金色小字。
在千桃默默記下金字時,靨魔叮囑:“除掉情蠱不是件易事,切記循序漸進,不可貿然除之。”
他輕頓,下巴揚了揚,露出些倨傲:“本座猜想,你後來對伏宴的感情,稱不上喜歡,大概可以稱之爲情蠱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