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伏宴一襲黑衣站在牀畔。
上回千桃只是在月寒宮外粗粗瞧過幾眼，那時便知道月寒宮華麗，而月寒宮內則更是極盡奢華。月寒宮內沒有妖氣，反而仙氣充沛，千桃有多久沒有觸碰到這般充盈的仙氣了？
在月寒宮當值的妖醫年事已高，鬍鬚蒼白，腰傴僂着，“陛下，可以開始了。”
伏宴背對千桃，千桃看不見伏宴神色。
不過千桃將心比心地想，伏宴一定在心急。千桃還記得曾經伏宴受傷時她的難捱，那是種時時刻刻都想代替對方受苦的難捱。
沒有伏宴下令，妖醫並不動作。
千桃掐着手掌心，大概情蠱在體內作祟，看見伏宴，她心尖泛起層層澀意。
良久，伏宴側過身，目光落在千桃身上。
千桃這時纔看清他的神色。
他的面龐之中依舊沒有太多情緒。伏宴便是這樣，即便身負重傷都未必會擰半下眉頭。在他臉上看不到什麼情緒，並不稀奇。
他望着她，良久才“嗯”地輕應了聲。
妖醫得令，走到千桃身側，用蒼老的聲音道：“娘娘，請。”
說是請，卻有兩個妖兵上前捏住千桃手腕，將她往前押去。
待將她押到烏願牀畔，妖兵這才收回手。
妖醫搭上千桃手腕，喑啞道：“娘娘，得罪。”
在妖醫即將割破千桃肌膚時，伏宴再次道：“她神魂受損，注意分寸。”
妖醫詫異地打量了千桃一眼，頷首應好。
不過千桃思緒千迴百轉，壓根沒聽到伏宴又說了些什麼。就算聽見，她也不會再多想。
晨時那個陰暗的想法在現在愈演愈烈。
千桃想，既然伏宴在意烏願，那倘若她用烏願威脅伏宴退兵呢？千桃很清楚，只要伏宴退兵，烏劍就不再是宗政軻的對手。
她的心臟砰砰跳起來。
千桃重重咬了咬脣瓣，這一計，雖是鋌而走險，但也是她現在所能用上的最有用的辦法。
老妖醫對她道：“娘娘，手再稍稍擡起來。”
千桃配合地擡起手，她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努力隱藏着自己的心思。
下一瞬，千桃手背被妖醫割破。鮮血汨汨流出。但血液沒有往下流，而是以一個詭異的姿態匯聚成水珠模樣。
血珠一顆接一顆從千桃手背淌出。
老妖醫專心致志盯着千桃的手背，伏宴也若有所思地垂着眸。
要想在伏宴面前挾持烏願，不是易事，伏宴修爲高，他要想阻止她，易如反掌。千桃必須選準時機出其不意下手。
失敗的可能性遠比成功的要高。
千桃咬了咬牙，全身靈力都聚攏到神魂裏，趁伏宴轉身之際，千桃立刻從神魂裏抽出白玉劍，她拿出她最快的速度飛身向前。
千桃的感知集中在她手中那柄長劍上，她緊緊盯着烏願，掌心沁出層熱汗。
——
烏願爲了坑害千桃，費了翻心思。
譬如她知道裝暈瞞不過伏宴，於是吞下丹藥，暫時營造出她靈脈紊亂的假象。
屆時，她再動些手腳，千桃勢必被伏宴趕出妖宮。
就如她父親曾經陷害千桃的那樣。
烏願吃了丹藥以後，如願等來伏宴，也如願等到伏宴召見千桃。她保留了幾分意識，雖然沒法開口說話，但是可以知道周圍都發生了些什麼。
事情順利，烏願自然高興。
然沒等她高興多久，耳畔，忽然傳來寒風，那風來得極爲蹊蹺，速度也極快。一柄長劍冷冰冰貼在她的肌膚上。
烏願睫毛顫了顫。
是誰？
伏宴還在這裏，誰敢這樣對她？
“別動……”輕飄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烏願怔住，將刀橫在她脖頸上的，是千桃？
老妖醫在一旁驚呼：“娘娘？！”
怎麼可能？！
千桃怎麼可能在伏宴眼皮子底下對她出手？
烏願心跳漏了半拍，耳鳴了好一陣。
聽覺恢復的時候，千桃的聲音傳來：“伏宴，如果你不想她死，那就退兵。”
烏願哪裏想得到，她眼裏好拿捏的千桃會有這般心狠的時候，她做夢也想不到千桃會用劍抵在她的脖頸上，而且，劍鋒仍在往裏刺。
伏宴呢？有伏宴在，怎會讓千桃得手？
伏宴也不曾想到會有如今這場面，千桃在他眼裏，脆弱得不堪一擊。他因此對千桃放鬆警惕。
朦朧記憶裏，烏願也許是他年少時唯一對他留下善意的人。伏宴不是什麼知恩圖報的人，可唯獨少女朦朧的身影牢牢印在他腦海裏。
他記得他不信任少女，曾經將刀刃親手送進少女腹中。可少女從沒有懷疑他。伏宴早已經不記得少女到底長什麼樣子了。
但比起對烏願的那點子擔心，此刻更讓伏宴不暢快的是，千桃與他之間，橫亙起一座無形的屏障，他們成爲對立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