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那時他到玉瑤、到西海，都只是爲了確認千桃的安危。
然後來他們才發覺，千桃的神魂並未補全。
雖然千桃一日比一日鮮活，但都沒法掩蓋那個事實——
千桃缺了情魄。
人有七魂六魄，仙也不例外。
缺了情魄，千桃便失去喜歡旁人的能力。而且神魂不全，於千桃的調養恢復無疑極爲不利。
而且……他們竟沒法在千桃身上聽見心跳聲。但他們無能爲力，總不能，剖開千桃的心臟看看她到底有沒有心吧？！
發現這件事時，靨魔沉沉嘆息。
那年爲了拔除千桃體內的情蠱，他與千桃着實費了番心思。情魄不會無緣無故消失，也許便是隨着情蠱一道消失了。
情魄是否消失，他們無從查證。但無論千桃的情魄到底是怎麼了，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們都會盡力去找。
聽聞世間最後一個祖神藏身空柳祕境。
也許祖神有辦法查看一二。
——
妖宮
自伏宴歸來，池安終是得以長舒口氣，他肩頭的擔子也輕了不少。
池安帶着信件，打算去見伏宴。
伏宴回妖域以後，便宿在妖宮至北的宮殿裏。
池安一去，便見伏宴泡在寒潭水裏。
池安十回來這裏，八回都能瞧見伏宴浸泡在寒潭裏。
妖君陛下從不曾提過他被冰封的那百年間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池安只知，妖君陛下從冰層裏走出時，渾身是傷。那傷並非傷在皮肉，而是深及神魂。
不過妖君陛下醒來後，修爲更勝從前，神魂修復速度也非常人可以相比。
甚至，池安偶爾都快要以爲，妖君陛下早已突破，踏入神境了。
並非是池安胡亂猜測。
昔年，魔有魔神，妖亦有妖神。
相傳成神者，力可通天，修爲深不可測。且成神前，必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冰封妖君陛下的那片土地，確實有大片燒灼痕跡。
況，妖君陛下被冰封那年，降過場千年難遇的福雨。
池安想着，朝寒潭走去。
伏宴早已察覺他的到來，他從寒潭中起身，施了個法決，身上滴答的水珠消失殆盡。
他身上只攏了件素白的寢衣：“何事？”
池安手心翻轉，信中內容便浮現在空中：“陛下，玉瑤的探子來報，宗政少主近日要前往空柳祕境。”
池安知曉伏宴待千桃是如何的想念。
百年前，伏宴爲尋千桃殘魂，吃了數不清的苦頭。現今人救活了，又要強忍着不去見千桃。玉瑤的人還攔着不許妖君陛下去見千桃。
池安自然是站在妖君這邊的。
雖說當年的事情妖君有過錯，但是妖君陛下爲了贖罪，也做得夠多了。怎麼連他想去探望千桃一眼都不許了呢？！
伏宴頷首，隻言片語已經做好決定：“妖族事務，勞你暫爲監理。”
池安追問：“妖君陛下此次離開妖族，何時歸？”
伏宴一怔：“不知。”
——
伏宴想念千桃。
只要閉上眼，夢裏、夢外，皆是千桃。
可是千桃於他而言，便如水中月，一碰便碎。
千桃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滿目歡喜地望着他，千桃不會再像從前那般眼裏只容得下他一個。也許現在，千桃恨他。
伏宴想見千桃，卻又不敢見。
倘若真的從千桃眼中窺見厭惡，他會瘋。
他偶爾在夜半、千桃入睡後去往玉瑤。他隱匿氣息，沒人發現得了他。玉瑤攔不住他，那日去玉瑤，只是抑制不住地想堂堂正正見她。大抵，也算得上一次試探，試探千桃對他，是何反應。
直到在看見姬玉舟時，他胸腔裏燃燒的那捧火好像驟然熄滅。
千桃身邊有疼愛她的父親，有她的師兄，還有靨魔。他何必再強擠入千桃的世界？
但千桃要去空柳祕境。
伏宴必須得暗中跟着。
空柳祕境險惡，他放心不下。
只是，他們爲何要去空柳祕境？
伏宴擰了擰眉。
……
千桃近來犯懶，不大想動，只是她不好拂了靨魔他們的好意，遂乖乖順順跟着他們到了空柳祕境。
千桃問他們爲何要到空柳祕境來，他們也都只說是帶她出來散散心。
可是哪有跑到祕境裏頭散心的啊？
於是在千桃提出疑問後，他們又道是進空柳祕境裏爲她尋些補身子的靈藥。千桃那時拒絕了他們的好意，祕境太兇險，去一趟，也許會一無所獲。
姬玉舟與宗政軻都有政務在身，能去祕境的，只有靨魔。
但靨魔執意要去，還執意要帶她去。
千桃只好默默收拾了大堆保命的靈石靈藥，同靨魔上了路。
靨魔還不滿地說她是不信任他。
空柳祕境在仙域極北之地。
那裏寒冷得很，千桃身子不好，到達空柳祕境時，已經穿起了厚棉襖。
她跟在靨魔身後，一路倒也沒遇見什麼危險。
直到他們到達一個名叫柳崖的石洞前。
石洞上垂落着大片青色藤條，藤條上積着薄薄層雪。
靨魔走上前將石洞前堆積的雜物清理了。
隨後叮囑她：“進洞以後，一定要跟緊。”
千桃點了點頭。
如今她惜命得緊，自是不會讓自己落入險境。
不久，他們進了石洞。誰知石洞裏另有天地，穿過短短截長廊，便能看見更爲廣闊的天地。
前幾日，他們都很順利，靨魔修爲不低，遇見些小獸小怪，隨手便解決了。
有他在，真的像出來散心似的。
只是他們誰都沒有發現，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有人一直暗中尾隨。
空柳祕境很大，千桃不知道靨魔要找的是什麼珍稀藥材，總之他們走了很久。
雪不停地下，越往裏走，便越冷。
如靨魔那般修爲的，對冷熱感知也淡了，但如千桃這般修爲的卻是抵抗不了。
靨魔不忍千桃再繼續往裏走，便尋了處安全的地方，在千桃周圍設了結界：“你在此等着，本座速速回來。”
在他設下結界的瞬間，千桃周圍溫暖起來。
靨魔叮囑她好一番，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千桃不由失笑。
不過靨魔一走，千桃周圍瞬間悶了起來，往常有靨魔在，倒也不覺得悶。
千桃揉了揉臉頰，開始小憩。
後來，她是被一陣喧囂聲吵醒的。
千桃迷迷糊糊睜開眼，瞧見靨魔踉蹌着朝結界跑來。千桃原本還迷糊着，登時清醒過來。
靨魔很狼狽。
千桃仔細想想，似乎她鮮少在靨魔臉上瞧見狼狽。今日一見，還挺稀奇。
千桃蹲在結界前，納罕地瞧了靨魔好久。
靨魔嘴裏吐詞不清：“救、救我……”
千桃忍不住彎脣笑了笑。
靨魔就算狼狽，也絕不會在她面前喊救命。
她往前走了幾步，手伸進儲物袋裏，打算找出留影石來留念一番。就算眼前人不是靨魔，可他頂着的那張臉也是靨魔的呀！
找了好半晌，千桃將將取出留影石，眼前卻有流光閃過。
那靨魔長相的東西，竟然片刻縮小，變成小小一團，現了原型。千桃笑意僵住。
清冷的聲音自遠處傳來：“它想騙你出去。”
千桃擡眸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