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桃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伏宴,以至於,這兩個字落在心口,千桃只感到陌生。
遠遠的,千桃看清伏宴的身形、容貌。
他好像跟從前不大一樣。
千桃蹙了蹙眉,具體有哪處不同,她有點兒找不出來。
從前、從前伏宴是什麼樣子的?
千桃恍然發覺,她腦海裏,伏宴的模樣特別模糊。
只不過須臾的功夫,伏宴停在千桃跟前。可千桃還不曾從回憶之中回過神來。
待到他低低喚她,她纔回過神。眼前那道結界岌岌可危,薄薄的一層,好像隨時都要坍塌。
伏宴的目光很奇怪,讓千桃有些不知所措。
他與她之間隔着結界,千桃卻覺得,他只要再往前半步,就能壓迫地逼至她跟前。
好在他並沒有往前,他啞聲問她:“近來……過得可還好?”
千桃點了點頭,客氣道:“極好的。”
話落,周遭彷彿愈發冷了幾分。
千桃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她悄悄擡起眼眸打量伏宴。
對方臉色有點發沉。
難道是覺得她沒有禮尚往來,不高興了?
千桃聽說,伏宴修爲大有進益。
那她大概、大概惹不起伏宴?
千桃惜命得緊,往後退了退,垂下眸乾巴巴開口:“那、那你呢?”
半晌,伏宴都沒有答覆。
千桃聽靨魔說,後來的那段日子,也就是在她那段最朦朧的記憶裏,她與伏宴勢同水火。
想想也是,曾經她追在伏宴後頭跑的時候便知道,伏宴不喜歡她。他總不會是特意來殺她的吧?!
正想着,伏宴低下頭,往前靠了一步,再有半步,他便要越過結界走到千桃跟前來了。
他的目光不容忽視,千桃聽見他說:“我也很好。”
千桃客氣又疏離:“哦、哦。”
她想,她從前也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伏宴的事情,可伏宴還是與她勢同水火了。或許是因爲伏宴實在不喜歡她的靠近?
千桃垂下眸,自顧自坐到一旁不再開口說什麼,免得惹了伏宴不快。
……
伏宴低頭看着千桃。
幾百年來的執念近在眼前,然而他什麼都不能做。
他不敢靠近,不敢驚擾。
如若不是方纔以爲那小獸真會將千桃騙出來,他不會貿然出現在千桃面前。
他想過很多次倘若他出現在千桃面前,千桃會有怎樣的反應。
也許千桃恨他,見到他,她或許會躲得遠遠的。
真當他出現在千桃面前,千桃沒有躲避。她的反應最開始無疑給了他偌大的勇氣。
她不排斥他。
伏宴那時心跳難以抑制地快了起來。
等心跳平復正常以後,伏宴方纔慢慢緩過神。
他以爲的心平氣和,好像處處都透着不同尋常。
伏宴細細去打量千桃。
此時千桃坐在結界內的石凳上,她低着頭,手指揪着裙襬。伏宴與她相識多年,雖說曾經做過太多錯事,但他也記得,千桃這般模樣,是在害怕。
她害怕他?
這個念頭甫一滋生,伏宴軀殼內便好似有無數只蟲蟻在啃噬。
千桃怕他。
她怕他比她恨他更要叫他難捱。
風雪變得很大。
這點風雪於伏宴而言無關痛癢。
然他心底好像落起一場大雪。
伏宴站在原地,茫然得不知所措。
他記憶中的千桃眼裏藏有一團火,她有害怕的東西,可她的勇氣遠遠多過害怕。伏宴見過她害怕的模樣,但那時,她所害怕、所擔心的,是他的那身傷。
可如今她怕他傷害他。
伏宴藏在袖擺下的手緊緊蜷縮。
那句他不會、也不可能傷害她,就這樣堵在嗓子眼。
……曾經是他一次次傷她。
伏宴喉口緊了緊。
他無力地鬆開收攏的五指,默默地退往遠處。
她怕他,那他,便不再出現在她面前。
他手中生出兩隻黑色蝴蝶,蝴蝶扇動翅膀,圍在結界周圍。那麼,就由它們代替他,暫時代替他保護千桃。
聽見遠處細微的聲響,千桃擡起了眸。
眼前一片蒼茫,伏宴不知所蹤。
千桃悄悄鬆了口氣。
也許是錯覺,千桃竟覺得,結界內溫暖了不少。
……
伏宴離開後,跟在了靨魔身後。
他必須弄清他們爲何到空柳祕境來尋找最後一個祖神。
祖神或許修爲比不得新神,然祖神自開天闢地起便誕生了,他們見過的多、知道的也多。譬如有些失傳的祕法,旁人一定不知道,但祖神卻有可能知道。
很多年前,伏宴也爲千桃來過空柳祕境。那時他在祖神住所外求了七七四十九日。
祕境內的時間,與外界大有不同。
於仙域而言是四十九日,於祕境而言,卻如同過去四十九年般漫長。
所以他們是遇見了什麼,需要找祖神。
越往前走便越兇險。
不過有伏宴暗中相助,靨魔順利找到了祖神所住的地方。
靨魔與祖神,尚有幾分交情在,況且伏宴也不會讓靨魔也在這裏等上四十九日。
於是便聽靨魔追問:
“倘若失了情魄,當如何?”
伏宴心口微微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