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城的兵馬本就不多,又調了一半去松城縣,就是誓死守城,又能支持幾天?項懷安向沐元澈求援,途中沐元澈遭遇伏擊,手下只剩下幾十個殘兵敗將了。
如今,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任是誰也會衍生出無力的悲哀。
“哎呀!又要打仗了,你說那些人是不是嫌命長,非湊過來讓我殺。”沐元澈滿不在乎,說起打仗,就好象在風和日麗的時節吟詠花開的風景。
見沐元澈一臉輕鬆,沈妍的心也慢慢安定,悄無聲息鬆了一口氣。明知他手下沒有精兵強將,憑他一人之能難敵西魏的千軍萬馬,沈妍心裏還是踏實了很多。
“拿上你的衣服,還有這幾塊布料。”沐元澈把兩個小包袱遞給沈妍。
沈妍接過包袱放下,說:“不用拿,放車上就行。”
“我要用馬車把這幾包衣服送到校場去,你這麼漂亮的衣裙混在裏面,不怕被人私藏了?”沐元澈牽着沈妍下車,又吩咐白芷黃芪把衣服送到校場,毫不客氣,比使喚自己的丫頭都理所當然,弄得沈妍也沒脾氣。
“你買的這麼多衣服,還要布料幹什麼?”
“布料不是我要的,聽說項大人又添愛子,過幾天就是滿周之喜,你把這幾塊布料代我送過去。我遠道而來,身無分文,只能送幾塊廉價的布料了。”
再過幾天,白肉糰子就滿一週了,本是一個人一生中的大日子,可如今西魏大兵壓境,誰能顧得上給他過週歲生日?還有什麼可喜的?
這幾塊布料都是上好的雪綢錦緞,最低也能值上三四十兩銀子。沐元澈和項懷安並無深交,又是匆忙危難、身無分文之時來到金州。雖說送幾塊女人往來爲禮的布料有失體面,但這份禮不算薄,關鍵是這份心意讓人動容。
沈妍接過布料,說:“不管你是送給誰的,由我付帳,你就要加倍還我。”
“在金州是不能還你了,等你到了京城吧!”
門口的衙役認識沈妍,平日不問就讓她進去,可看沐元澈臉生,就攔住他們詢問。沐元澈隨口編了一個名字,又展示他男女通殺的微笑,輕輕鬆鬆就進去了。
聽說松城縣面臨失守,項懷安正在大堂同府衙的官員和守軍將領商議退兵攻敵之策。一時之間,誰也想不出妙計良策,急得項懷安團團轉。
侍衛來報說詔哥兒得了急病,項懷安又驚又急又擔憂,可戰事當前,他不想爲家事耽誤。衆人都勸他先去看看孩子,他嘆了口氣,纔去了後院。
“姐姐、姐姐,抱、抱抱……”白肉糰子好好的,無病無恙,只是大人們憂悶焦慮的情緒影響了他,他這幾天心情一直不好,看到沈妍,就歡實起來了。
奶孃把白肉糰子抱給沈妍,沐元澈擋在沈妍前面,接過他舉過頭頂。白肉糰子咯咯直笑,一點也不怯生,沐元澈放他下來時,他在沐元澈臉上“吧唧”親了一口。晶瑩的口水拉出幾條絲,沿着沐元澈的臉頰往下流,逗得沈妍笑彎了腰。
“白白胖胖的,真好玩。”沐元澈一會兒舉、一會兒拋、一會兒背、一會兒抱,身體配合他的動作擺出各種姿勢逗弄白肉糰子。
春日豔陽照耀,一大一小兩張笑臉映襯陽光,純真爛漫驅散戰爭帶來的陰霾。
“姑娘,這位少爺是誰呀?”
沈妍現在警惕性很高,掃了奶孃一眼,說:“我診治過了一個病人……”
說到病人,沈妍忽然想起沐元澈身上有傷,又看到他袖口上滲出血漬,忙吼呵他們停下來。沈妍抱過白肉糰子,皺了皺眉,遞給沐元澈一瓶金創藥。
“一點也不注意,自己去塗藥。”
沐元澈毫不客氣地把金創藥塞進袖袋裏,嘻笑着說:“沒事,一高興就忘記疼了,聽說可愛的小孩子能治傷病,你看我現在不是好了嗎?”
白肉糰子張開雙臂就去抓撓沐元澈,揪住他的衣服“啊啊”直叫,顯然是沒玩夠。沐元澈還想逗白肉糰子玩,被沈妍狠狠瞪了一眼,老實了。
“妍兒,你小時候是不是也這麼討喜好玩呀?”
“不知道。”
“聽我娘說,我小時候又黑又瘦,除了我爹孃沒人抱我。”沐元澈的語氣中透出委屈,“那時候沒糧食喫,我能長得又白又胖嗎?那些人也真是,就不抱我。”
沈妍很想笑,又感覺心中酸澀。真不知道沐元澈該算什麼性格的人,他殺人不眨眼,卻有一顆純潔的赤子之心,跟一個小孩都能玩得那麼開心。說他大大咧咧,他又小氣得很,連他小時候除了爹孃沒人抱過他的事都耿耿於懷。
“我家要有個又白又胖的小孩兒多好。”沐元澈捏了捏白肉糰子的腳丫。
“會有的,麪包――”沈妍挑了挑嘴角,語氣中盡是調笑。
“什麼麪包?我怎麼聽不懂?”
沈妍斜了他一眼,面露笑意,對於這一類問題,她沉默是金最好。
白肉糰子又扭又躥,想掙脫沈妍,投向沐元澈的懷抱。沈妍煩了,把他扔給奶孃,還在他屁股上拍了兩下,氣得白肉糰子哇哇直叫,又哭着向沐元澈招手。
項懷安和汪儀鳳走過來,看到這場景,都很驚詫,趕緊叫沈妍過去詢問。沈妍把布料遞給汪儀鳳,輕聲說出沐元澈的身份,項懷安又驚又喜。沐元澈上前衝項懷安施禮,給他使了眼色,項懷安才壓抑住激動了心情。
“這幾塊布料是在下送的薄禮,賀小公子週歲之喜。”
“多謝、多謝,這邊請。”項懷安引領沐元澈去了內院的書房。
汪儀鳳抱過白肉糰子,沈妍譴散了下人,只留奶孃和貼身丫頭跟隨,也回了內院。汪儀鳳得知沐元澈是沈承榮的養子,臉上流露出極不自然的神色。沈妍笑意吟吟,輕聲慢氣提醒了她幾句,汪儀鳳輕嘆一聲,沒再說什麼。
沈妍正陪汪儀鳳說家常閒話,項懷安就派人來叫她,沈妍就跟着侍衛過去了。
府衙的後花園有一個小湖溏,湖溏正中有一座水榭,好象一座孤島。水榭爲原木建造,三面是水,一面有一座窄小的木橋,與湖岸相連。
木橋上佇立着兩排戴刀侍衛,湖岸四面也有侍衛巡視。項懷安與沐元澈在水榭中談話,任是功夫再高的窺聽高手,也無法偷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