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沒有怨言,畢竟這本就是該守的規矩。
只是原本打算今日去蘇府,因爲昨日父親並不在府中,看來要晚些時候去了。
到了柳氏的院子,幾個宮婢竟然將她帶進了祠堂。
柳氏早已坐在祠堂中央,正冷冷地看着她,她的身後站着柳如萱。
“跪下,沒有哀家的命令,不許起來。”她吐出兩個字。
祠堂中間並沒有跪墊,很顯然要她跪在堅硬的地面。
無論是在蘇府還是天鳳的後宮,她都從未這樣跪過。
她心裏敬重柳氏,可還是不服。
“婆母,兒媳不知做錯了什麼?”
這一刻,她連稱呼都改了。
“做錯了什麼?你連最起碼的婦德都沒有!”
柳氏冷眼看着她,嘴角扯出譏諷的弧度:“你跟別的男人跑了,做了他人妾。學會這些不乾不淨的本事,又想回這裏來撒野?”
她說的話侮辱性極強,比甩了耳光更讓人覺得難受。
“昨晚你和陛下在紅梅林裏做了什麼?還用哀家提醒嗎?若是傳出去,還以爲是妖妃禍國!”
“妖妃?”
蘇婉尋凝眉,深深吸氣。
妖妃,是說她只是妾而已嗎?
柳氏將她從頭到腳輕掃了一眼,涼笑:“當年你走的時候,宸王妃的身份就已經作廢。怎麼?真當自己現在是皇后?”
“昨晚在紅梅林只是彈琴舞劍,並沒有您說的那麼不堪!”
蘇婉尋反駁,擡起有神乾淨的眸子。
可柳氏卻當做沒有聽見,在柳如萱的攙扶下起身準備離開。
“娘!”
蘇婉尋在她經過的時候,突然抓過她的手,還是紅了眼睛。
她沒有母親,早已將柳氏當成親孃,甚至可以爲了她隱忍四年多,生死不顧,一半是爲了慕霆。
可還有一半也是一顆女兒的心。
柳氏看着她眼裏的眼淚,腳步停下,渾濁的眼睛裏似乎閃過一瞬間的清澈。
可當柳如萱輕輕一喚,她的眼睛再次變得渾濁。
“姑姑!”柳如萱又是急聲一喚。
蘇婉尋竟看到柳氏的身體故意朝着右側倒下,她根本來不及去攙扶。
“轟”的一聲。
十幾樽祖宗牌位全部倒塌。
柳氏被磕碰到了尖銳的燭火柱子,掌心一片鮮血。
“表嫂!即便你不想下跪,也不能推姑姑啊!”
柳如萱含淚痛訴,然後對着門口喊:“快!快叫御醫!”
這種陷害,蘇婉尋在後宮的那些年見過許多次,所以見怪不怪。
只是沒想到竟是自己最尊敬的人陷害她。
她怔怔地看着柳氏滿是仇恨的眼神,一顆赤誠的心像是被澆了冰水,渾身顫抖。
很快,御醫就來了,給太后診治包紮,並無大礙。
到了正午,景慕霆就趕來了。
當他看到蘇婉尋還跪在牀前時,第一反應就是將她攙扶。
而後冷冷地看向柳如萱,帶着弒殺之意。
“慕霆……”蘇婉尋想要開口解釋。
可景慕霆卻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鳳眸溫柔堅定;“別擔心,你先回去休息。”
可蘇婉尋怎麼會離開?
柳如萱見到這一幕,低抽一口氣,說道:“表哥,表嫂可能站起來的時候沒站穩,所以纔不小心……”
“你不用替她解釋!”
柳氏打斷她的話,疲憊地扶住額頭,虛弱地說道:“景慕霆,你若是還顧及我們的母子情分,以後不要再讓她出現在我面前,我還能多活幾年。”
景慕霆一口答應,並清楚地說道:“母后勞累,過些日子的封后大典您就不用參加了。”
“逆子!”
柳氏憤怒地吐出兩個字,隨後便是捂脣劇烈咳嗽,打開手一看,竟是瘀血。
“姑姑,您,您怎麼吐血了啊!”
柳如萱急了,眼淚都啪嗒啪嗒掉,對景慕霆哭訴道:“表哥,您就彆氣姑姑了。她其實還是心疼表嫂的,只是氣她前些年不告而別,就讓她小跪一會兒,沒想到……”
她的話還沒落下,喉嚨瞬間像被什麼東西刺中,只能“咕咕咕”的聲音,甚至開始冒血水。
景慕霆的薄脣涼涼吐出兩個字:“多嘴。”
“逆子,你若敢傷她!哀家馬上死在你面前!”
柳氏死死地盯着景慕霆,眼睛裏的血絲爆開。
其實若不是柳氏,景慕霆根本不會留這個女人到現在。
包括現在,他還是不忍心母親受到傷害或者憤怒,所以便對着柳如萱的咽喉探掌。
一根赤色銀針從她咽喉飛射出。
她這纔可以正常呼吸。
“母后多保重!”
景慕霆不想再多說,將蘇婉尋一把橫抱,擡步走出房門。
柳如萱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一雙毒目早已緊眯。
回到房間,蘇婉尋就想解釋清楚,可景慕霆卻不想聽:“你不用說,我信你不是故意的。”
蘇婉尋搖了搖頭,繼續說:“並非是故意和不故意,而是娘她自己……”
“尋兒。”
景慕霆凝起鳳眸抿脣,停頓片刻後他說道:“母親當年親眼看到你和他一起離開,並且差點連她都要殺。這就成了她的心病。可能愛得多深就傷得多深……”
蘇婉尋深深得吸氣,壓下嚥喉的酸澀,顫聲問:“所以,你還是不信我?”
“我沒有不信你。今日我在房間向着誰,一目瞭然。”
景慕霆捨不得她難受,也知道她今日受了委屈。
“膝蓋疼嗎?我給你上藥。”
他想要撩起她的裙襬,卻被蘇婉尋躲開。
“我沒事,你去安撫一下母親吧,她受了傷。”
她的語氣還是很溫柔,但垂下的睫羽卻在發顫,杏眸裏似乎在壓抑情緒。
其實她可以證明自己並沒有去推,畢竟現場還在。
但她知道,景慕霆心底還是相信柳氏不會這麼做,所以解釋也無用。
這種壓抑的情緒,其實自己早已習慣。
景慕霆與她十指相扣,另一隻手輕撫她的小臉,低嘆:“尋兒,我沒有不信你,你們之間只是有了誤會,總有一天這誤會能解除。”
“嗯。”她乖乖點了點頭。似乎不願意再說。
“過來,給你上藥。”
景慕霆還是強行將她的雙腿拽過來,想要看傷口。
蘇婉尋想要再推開,可她的力氣怎麼和他相比,三兩下就被禁錮住。
膝蓋的淤青還是盡收他的眼底,瞬間刺痛景慕霆的心,如同鉤子勾住血肉。
“你跪了幾個時辰?”他的嗓音已啞。
這兩塊淤青還透着血絲。
“別動!”
他取出隨身攜帶的去血化瘀的膏藥,輕輕爲她塗抹,在劃過肌膚的時候心都在發顫。
蘇婉尋見他眼神中滿是心疼,心底的那些怨氣也就消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