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七幕 意亂情迷 二
    雪後初晴,路上的行人卻依舊很少。一匹灰玉驊踏着碎步,小心翼翼地在白皚皚的街市中走過。馬蹄之下,沒過腳背的積雪也隨即化作了一串黃褐色的泥坑。

    馬上那人身着綴着舟師海鶻紋樣的玄色鐵甲,背上揹着一柄寬背馬刀。一人一馬于靖海侯府僻靜的後門外停了下來,卻是早已有府中管家在此等候。

    “平海將軍您來得真準時。一路上可還好走?”

    管家一臉諂媚地接過了對方遞來的繮繩。他明白麪前這位面相凶煞的年輕人同宅內那位矮胖王爺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雖然並不清楚箇中詳細,但頭腦精明的他,似乎已經開始爲自己日後的前途做起了打算。

    “還算順利吧。馮管家,督軍大人他莫非還不方便見我?”

    青面牛眼的年輕人似乎也明白麪前管家的心思,但是出於對靖海侯的忌憚,他的嘴角只是微微顫動了一下,卻是忍住並沒有笑出來。

    管家依然陪着笑臉,伸出右手指了指院內東側的一座二層小樓:“侯爺他已經在暖閣裏等着了,將軍只管過去便是。”

    鬱禮連忙抱拳行禮,沿着侯府院內的曲折小徑一路小跑了過去。他在暖閣前停下,稍事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甲,這才彎着雙指叩響了面前那扇做工精美的雕花木門:

    “末將鬱禮,參見督軍大人。”

    “自行進來便是,此間沒有外人。”

    靖海侯的聲音從門後響起,竟是讓鬱禮直接入內。年輕的將軍意識到對方早已將身邊的隨從全都打發了出去,當即伸手推開了暖閣的大門。

    眼下矮胖的親王正立身於一張碩大的大昇堪輿圖前,背對着大門。聽見響起的腳步聲,方纔迴轉過身來,眯着眼睛招呼道: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來,來,來,到本王身邊來!”

    鬱禮不知爲何今日對方心情如此之好,又拱手作了一揖。待靠至近前,他才見靖海侯手上捧着的那張深褐色的羊皮。其上盡是些古怪的文字與符號,正是三年前從將炎的那柄百辟中取出的古舊地圖。

    先前年輕的將軍也只是偶爾聽對方說起過這張地圖的存在,卻從未見過其真容,此刻瞥見圖上畫着的那些奇形怪狀的標記,目光登時便被吸引了過去。

    片刻後青面少年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舉止欠妥,悄悄擡眼去看身旁的祁守愚,卻見對方正眯着一雙眼睛,頗有深意地看着自己:

    “你看得這麼入神,莫非瞧出些什麼名堂了麼?”

    靖海侯臉上那難辨喜怒的表情,令鬱禮的後脊上忽然涌起一股涼意。雖然暖閣中燃着數只火盆,比外面暖和不少,他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立刻低下頭去:

    “督軍大人恕罪!”

    “你何罪之有啊?讓你到本王身邊,本就是一起來看這張圖的。莫非——是本王平日裏對你太過嚴苛了?”

    見對方言語一改往日的犀利,舉手投足儼然是位關愛自己孩子的慈父,鬱禮突然覺得自己多年來的辛苦努力終於有了些回報,道了聲謝後將頭重新擡了起來,卻已是明顯放鬆了許多。

    “你率隊出城的這段日子,我反反覆覆將此圖上所繪海岸線同大昇疆域做了比較。據本王推測,我們要尋的那座神之城的遺蹟,或許就在冥極的冰原深處。”

    “那末將回去便命人準備禦寒的衣物。只要督軍下令,隨時都可率艦北上,一探究竟。”

    鬱禮終於明白了對方心情大好的緣故,立刻行了個端正的軍禮,一副臨危受命的模樣,卻惹得靖海侯笑了起來:

    “此事倒是不急。冥極兇險異常,不知比宛州的冬天要冷上多少倍,又豈是幾件冬衣便能抵擋的?況且,尋常船行至鬼州西側的浮冰海便已是極限,即便要去,也須得從長計議。”

    祁守愚輕輕擺了擺肥厚的手掌,卻是岔開了話題,“話說回來,此次你南下所抓的那些丁奴,是否全都送抵鎮嵐要塞了?”

    聽對方終於問起了自己此次出海的事,鬱禮立刻打起了精神:“人已經全部送上島去了。預期明年入春之前要塞便可竣工,屆時甲兵與火器督造之事,也可依計劃全速展開了。”

    聽着年輕將軍的回報,靖海侯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之色:

    “好,好!待鎮嵐要塞竣工之後,我們便能着手尋找駕船破冰,繼續北上的方法了。人如能一直待在船艙內取暖,或許便不至於被那片冰天雪地傷了性命!”

    “破冰北上的方法?督軍大人莫非是想用那些火器——”鬱禮似恍然大悟。

    祁守愚點了點頭:“沒錯。先前授我火器鑄法的那位高人雖未明說,但本王隱約覺得,若是將火器中所用的那些黑焰藥重新調製配比,或許便能製出威力更大,足以破開冥極萬年玄冰的利器!”

    “如此機要之事,督軍本無需說與末將聽……”

    鬱禮心下狐疑,不知對方今日對自己態度大變,究竟有何深意。

    “告訴你知曉,自然是想同你商量一番對策。你雖爲私生子,平日裏本王的管教也頗爲嚴苛,但畢竟血濃於水。欲成此大事,還須你我父子齊心,破除萬難!本王苦心經營鎮嵐要塞數十年,方纔有了今日的規模。如今既是打算將其交到你的手中,還望莫要辜負了我的信任。”

    在鬱禮的印象中,對面這個矮胖的男人似乎還是頭一回對自己如此地坦誠,忽然膝頭一軟,撲通一聲便跪拜在了地上:“末將定不辱使命!”

    “只消能北上冥極,先民留下的神力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到那時,無論衛梁的關寧武卒還是成國的青鷂鐵騎,即便是天子同其餘十個侯國全部聯手,也未必是我祁守愚的對手!”

    靖海侯說到這裏,不禁大笑起來。他笑得是那樣邪佞與放肆,甚至令站在一旁的鬱禮都感到有些畏懼。然而矮胖的王爺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年輕人表情上的細微變化,笑了一陣之後又繼續問道:

    “世子那邊近來有什麼消息麼?”

    “祁子修似乎變得比先前更加不安了。據說其在汐隱城內終日不理政務,反倒花費大量精力依照您讓末將送去的手抄修煉祕術。督軍大人的目的,應該算是達成了。”

    “只能說暫時達成了一半。不過祁子修這個飯桶,生性倒是同我那王兄一般,又頑固又執拗,一旦將懷疑的種子種入他心裏,便沒那麼容易再取得出來了。必要時,他將會是我們用來牽制向百里的堅定盟友。”

    “末將倒是覺得,督軍大人完全不必擔心那個喜好侍弄花草的懶散將軍。他麾下雖率城中五萬御翎軍,可倘若沒有了手中的那枚禁軍兵符,便是一頭沒有牙齒的老虎,不足爲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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