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七幕 意亂情迷 十五
    元綏十年,七月初七。乞巧節當晚,月明風清,微風爽人。

    這個節日,始於一千八百餘年前,本是大昇開國皇帝白江晞爲紀念結髮之妻儷胥氏所設。

    相傳儷胥氏與白江皇帝自幼相識。兩人青梅竹馬,而後又結髮爲夫妻。這位奇女子樣貌絕美,手巧能工,夫君率軍於前線一路斬殺妖獸,她則領萬民爲軍士們紡紗裁衣、縫鞋納底。可惜天妒紅顏,正當天下初定,白江晞急匆匆趕回儷胥氏身邊時,方纔得知愛妻因操勞過度,已於數年前香消玉殞。

    白江皇帝悲痛欲絕,終生未再續絃。每年忌日,他更是焚香禱告,爲愛妻心中牽掛的黎民百姓祝禱祈福。後來白江晞歿,後人又因“七”與“妻”同音,便將祭祀之日改爲了每年七月初七。歷經千餘年的時光,這個日子也逐漸成爲了民間年滿十六歲的少女們逛廟會、求吉運的好日子。

    眼下,甯月正坐在華沁池旁一座名爲翠錢塢的小樓中,不耐煩地將手中一支剛剛採下的荷花骨朵舞得上下翻飛:

    “小結巴說自己要晚一點,可眼看着黃昏都快過了,他卻怎地還不來啊?叫人等得急死。”

    一旁的祁子隱見狀,忙笑着安慰道:

    “今日宮中舉辦蘭夜鬥巧,各地甄選出的宮娥綵女們將會在那閉襟樓上,以五色彩縷縫製出一副繡錦圖樣,獻給業已成年的王室男子。若有手巧能被對方相中者,便會入選爲嬪妃,擇日成親。故而在鬥巧結束前,墨翎衛全員均不得告假外出。甯月你就別這麼着急了,再耐心等等吧。”

    “等鬥巧結束?那若是碰上個手笨眼拙的,還不得一路繡到明日太陽昇起了?不等了,不等了,我聽說今夜南市慈慧坊中會搭起綵樓,裏面有許多好喫好玩的東西。子隱我們趕緊去看看,不然可就趕不上趟了。”

    甯月說着便拉起了白衣少年的手,也不管對方答不答應,便朝城中人流最爲密集的地方奔去。

    或許因爲戰亂剛剛止息的緣故,今年的乞巧節來得比往年要盛大得多。眼下,街市中車馬盈路,錦繡滿街,更是多了許多從別國傳來的新鮮玩意兒。紅髮少女瞧着哪裏都是新鮮,直抓着祁子隱一個勁兒不停地問:

    “子隱,這些好看的小玩意兒都是什麼呀?”

    “此物是從淮右與南華一帶傳來的。乃是用各色瓜果雕刻成鳧雁、鴛鴦、鸂鶒、龜魚等小動物的形狀,外面加以彩繪,叫做果食花兒。”

    “那邊一叢綠油油的東西又是什麼?”

    “那是衛梁人發明的新鮮物什。於一塊木板面上鋪一層細土,又在那土裏撒入些穀物豆類令其生出青苗後,佈置上精心修剪過的野花枝條之類,再擺些油麪捏成的田舍小人兒,作鄉野村落之態,稱之爲谷板。”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難道以往的乞巧節你都會來湊熱鬧的啊?”甯月好奇地盯着同伴的臉看了過去。

    “又沒人陪着一起,我自然不會一個人來逛這些。只不過每年節日,梓潼街上新入的商戶卷宗都需交由鴻臚卿處備案。苟夫子他便會命人將這些卷宗另外謄抄一份,送來宮中供我們幾個一起唸書的孩子們傳閱,增長見識。”白衣少年受了誇獎,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只是衝着女孩一個勁兒地傻笑。

    “子隱你瞎樂什麼呢?”

    “我——我只是覺得能同甯月你一起單獨出來玩的機會並不多——所以,所以——”

    祁子隱忽然被問得有些窘迫起來,心中卻是有些話不敢輕易說出口,聲音也變得越來越低。誰知面前的紅髮少女好似並不在意對方會作何回答,只是“哦”了一聲便拍着手又朝另一處攤位前走去。他也只得無奈地聳了聳肩,再次跟了上去。

    “看呀,有好多小魚!”

    甯月興奮地盯着面前一隻青瓷盆中四處遊竄,只有小指般粗細的赤色小魚,使勁扯了扯同伴的衣袖。攤子的主人見狀,立刻將三支竹篾做成的圓勺塞進了她的手裏:

    “姑娘,一枚銅鈿可撈三次,若是能撈得出來,小魚便送給你。”

    “這麼便宜啊,那我今日便將這盆裏的魚全都撈出來!”

    不等祁子隱開口阻止,女孩便已捲起裙角在那攤邊蹲下了身來。未曾想那竹篾上看似蒙了一塊薄紗,實則僅是張普通書寫用的白紙而已。紙於水中不能久浸,還不等甯月撈起魚來,三支紙勺便已全都被泡得化了。

    “不成,我要再試一次!”

    少女不服輸地又從身邊的竹簍中抽出了幾支撈魚用的圓勺。這次她的動作迅速了不少,紙勺終於不會被泡爛了。然而好不容易撈起了一隻,剛想往一旁的瓷碗中倒時,小魚卻扭動起身子,在溼透的紙上鑽出個窟窿,重新逃回了水裏。

    “哎呀,子隱你快來幫我一起撈呀!”

    甯月頭也不回地招呼起來。白衣少年卻並沒有動手,只是湊在姑娘耳邊輕聲道:“我教你個法子。只需將三支紙勺疊在一起,便不怕小魚再將它弄破了!”

    紅髮少女恍然大悟,立刻動手又試。果不其然,竟一次便撈出了兩條小魚。

    “真厲害,真厲害,子隱你腦子可真靈!”

    甯月玩得興起,歡呼雀躍了起來,說着便要將裝着小魚的瓷碗端起帶走。可她甫一轉身,卻迎面撞上了仍湊在自己身邊的祁子隱,想要躲開時已經來不及了。

    慌亂間,少女只覺得面前飄來一陣對方口鼻間噴出的急促氣息,旋即脣上傳來一陣軟軟的觸感,竟是同對方臉對臉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甯月,對,對不起,是我湊得太近了。”

    祁子隱連忙朝後退開了半步,一張臉登時漲得緋紅。可他腰上掛着玉珏的紅色編繩,偏偏又同少女褙子上的長絛也纏繞在了一起。一拉一扯之下,當場令本就羞怯難當的甯月徹底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朝其懷裏撲將過來。

    祁子隱生怕同伴摔倒受傷,情急之下忙伸開雙臂環抱,將對方穩穩摟在了懷中。

    “哎呀,子隱你快點鬆開手!這樣子讓人瞧見了多不好!”

    甯月愈發着急了起來,奮力從對方臂中掙脫出來。二人好不容易纔又各自站定,低頭想要分開彼此之間的結。可剛解到一半,祁子隱手上的動作卻猛地停下,金色的瞳仁也好似着了魔一般,直勾勾地越過少女的肩膀,朝她身後看了過去。

    又過了片刻,後知後覺的甯月方纔察覺到同伴的異樣,也急忙放下手中怎麼也解不開的衣帶,扭過頭去,卻在距離自己十餘步開外的人羣中,看見了一個身着黑衣的少年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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