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十九幕 擎鷹山 二
    “大人!這些巨狼——怎會如此聽你的話?”

    驚魂未定的老嬤看着面前的男子,滿臉的難以置信。

    “自本座初上陸時起,便着手於杳無人煙的朔北凍原上豢養起這些上古時倖存下來的巨獸。只不過一直未曾告訴幾位長老知曉,岑婆千萬莫怪。”

    昆頡說起話來依然慢條斯理,然而其臉上的笑卻看得人心底發毛。彷彿片刻前剛剛發生的兇獸食人,於他而言不過只是一場好戲而已。

    “這麼說,狼羣也是大人你親自領到這月沼中來的?”

    “那是自然。本座豢養馳狼數年,便是期望有朝一日它們能夠派上用場。”

    “老身敢問大人,這些喫人怪物能夠派上何用?”

    “怎麼,岑婆是覺得本座此舉不妥麼?”

    “莫非任由這些喫人不吐骨頭的猛獸殺害許多部下,於大人看來竟不值一問?!”

    甯月還是第一次見老嬤如此憤怒。不過也難怪,畢竟先前被狼羣撕咬致死的那幾名執火,皆是自岑婆婆上岸時起便一路跟隨在其左右的心腹。

    然而面對屬下的質疑,昆頡卻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顧慮:

    “馳狼畢竟是畜生,那些執火方纔背對着它們狂奔,便已宣佈了自己是毫無抵抗之力的獵物。還好你們二人方纔橫下心來正面迎擊,否則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夠救得了的。”

    這一番話說得輕描淡寫,令岑婆婆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了:

    “老身以爲,此種兇獸,從一開始便不該豢養,更不應放任其四處亂跑!”

    “本座此行由朔北趕來,一路上只能選些山巒險峻之地,方能避人耳目,故不能以車籠運送。難道岑婆是在指責本座?”

    “屬下——不敢……”

    面對昆頡的反問,老嬤終於還是退卻了。可是甯月卻清楚地看見,她的眼中有什麼東西在月光下一閃一閃地。

    昆頡卻是提高了嗓門繼續問道:“本座倒是很好奇,你二人同那幾名執火爲何竟會在深夜離了營地,受困於這片爛泥潭中的?”

    岑婆婆壓根未曾料到對方會在此時此地現身,登時被問的愣住了。甯月卻知道若是自己逃跑的事情暴露,難保不會連累老嬤,稍稍遲疑片刻後搶先應道:

    “是,是我半夜思念母親,便想要去祭奠一下。婆婆因此纔會率人來尋,以保平安。”

    “夜半三更,月上中天,倒是個祭奠亡者的好時候!”

    昆頡對這樣一番解釋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懷疑,只是若有若無地輕笑起來,轉而招呼起羣狼朝營地的方向走去。見身後的老嬤同少女沒有動靜,才又停下腳步問道:

    “你們愣在那裏,難道是打算繼續以這幅樣子去拜祭珊瑚麼?”

    甯月同老嬤對視了一眼,心下知道在羣狼的爪牙前,除非自己插上翅膀,否則一切逃跑的舉動都將是徒勞,只得低頭自泥潭中艱難地爬了出去,跟在男子身後一語不發。

    但是好景不長,還未等回到營地,他們便看見前方林中一片火光通明。少女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對,然而還不等她反應過來,營內便衝出了十餘名全副武裝的執火,呼喇喇將自己同老嬤徹底圍了起來。

    同時,昆頡也再次停下了腳步,滿臉慍怒:“給我將甯月拿下,囚入木牢!”

    “大人,這是爲何?小姐她——”

    “岑婆你或許沒能看出來,可本座卻看得清楚。這丫頭今夜根本不是去拜祭珊瑚這麼簡單,而是打算就此出逃!否則怎會連自己的衣物都一併帶走!”

    岑婆婆面色一變,知道繼續隱瞞真相是不太可能了,張口便欲替少女求情。然而對面的男子卻不容她再說,反將長袖一揮,竟是親自率人將甯月押了下去,更留下幾頭馳狼蹲在原地,衝老嬤露出尖利的狼牙,嚇嚇低吼着。

    不知過了多久,月落星沉,鴉默雀靜,營地內也重歸了安靜。

    昆頡口中的木牢,不過是一片以臨時砍伐下來,足有人手臂粗細的圓木圍起的空地。圓木削尖的一端深埋於地下,暴露在外的另一端上則纏滿了鐵蒺藜。其間雖留有三四指寬窄的縫隙,但想要從其中逃脫卻是絕無可能的。

    眼下,甯月正斜倚在木牢的一角,渾身污泥,欲哭無淚。她明白自己徹底失去了脫身的最後機會,而此刻昆頡帶回來的那些馳狼,就用粗大的鐵鏈拴在營地四周。即便她能逃出這木牢,也勢必會引起那些野獸的警覺。

    終於,疲憊不堪的少女闔上了雙眼。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卻猛然有一樣東西砸中了她的腦袋。少女登時驚醒了過來,伸手在腳邊摸索到了那個飛來之物。

    那竟是一隻以布帕包裹起來的黃米麪窩頭,明顯是有人從木牢外丟給自己的。甯月的睡意頓時全無,忙擡眼從木牢的縫隙間向外張望起來。然而除了幾團恍惚的篝火,卻是沒能看到半個的人影。

    滿腹狐疑的少女重新坐下,揉搓着那隻黃米窩頭不知該如何是好。很快,肚子裏傳來一聲輕響,一陣強烈的飢餓感襲來。她心道昆頡該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方法將自己毒死在牢中,便也放開了膽量,將那早已冷透了的窩頭捧到嘴邊咬了一大口。

    脣齒間傳來的異樣感覺,令甯月猛地打了個激靈,連忙將已經被口水化開的窩頭吐回掌心。藉着天邊已經微微泛起的晨光,她驚訝地發現其間竟是藏着一張寬僅寸許的紙條。紙上的字跡雖無從分辨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卻是明確地告訴少女稍安勿躁,待到次日入夜之後,自會有人來相助。

    甯月滿腹狐疑地將那張字條團起,藏在了腳下的泥土間,片刻之後卻重新伸手摳了出來,捏在指尖翻來覆去地看——眼下她並不能確定這是否又是昆頡設下的一個圈套,但紙上的寥寥數語,卻將自己的一顆心撩撥得幾番起伏。

    最終,少女還是決定賭上一把,耐心地等夜色再次降臨。“反正無論怎樣,結果都不可能變得比現在更糟。”她在心中如是想着,忽然覺得重又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日夜幕降臨,無奈昆頡帳內的燈火卻直到午夜時分都依然亮着。甯月一直在木牢中翹首以盼,卻愈發覺得這一切不過是對方戲弄自己的把戲。隨着時間的流逝,她開始變得焦躁不安起來。然而就在幾乎已經放棄希望的時候,她卻忽然發現帳內的燈火終於熄滅了!

    之後只片刻功夫,數道人影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少女的視線中。他們刻意繞開了營中各處點燃的篝火,迅速朝木牢的方向奔來。領頭那人身形低矮,手中還攥着一根細長的棒狀物,居然是前夜極力阻止自己離開的岑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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