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孿月 >第三十四幕 冰雪之下 八
    就在半個時辰前,祁子隱同甯月等人,正循着冰下的溫泉繼續向先民遺城進發。

    此前自遠處看時,一行人還並未感受到這座已於冰雪間矗立了萬年的古城,究竟有着何等恢宏的氣勢。玄冰之下,甯月不得不以祕術點起數團懸浮於衆人頭頂三尺左右的,冒着熒火的光團用以照明。如此,衆人又向那座城走得近些,卻是愈發難以置信眼前所見的一切,竟是由人類建成的——

    眼下,他們腳踩的這條入城的道路,比當今天下任何諸侯國修築的官道還要寬上數倍,更比煜京城中貫通東西與南北,以雲石板鋪就而成的日月街同山河道還要平坦許多。無數如參天大樹般高聳的粗大立柱,配合斗拱一般的結構支撐起寬大的路面,便似於城中架起了一座座懸浮於半空的天橋。

    由於溫泉的存在,路面上非但沒有任何冰雪凝結,反倒有融水匯在一起,形成一股股細小而清澈的溪流,順着傾瀉的路面淌而下,又自路面上的孔隙灑向地面,好似一道道穿梭于山石中的瀑布。

    入城的通路並非只此一條,但其卻是眼下看起來最爲好走的。於衆人而言,面前的這座城宛如一座危機四伏的高山——於高聳的陸橋與方正的巨柱間,雖有許多縱橫交錯在一起的大小道路。然而這些路卻早已在萬年冰封中損毀殆盡,翻翹開裂,高低起伏,坑窪不平,根本難以行走。

    而在那些道路兩旁,則是高低錯落的低矮房屋,像是一片茂密的叢林般,將前路的轉角遮蔽得嚴嚴實實,也令夜色中愈發晦暗的冰下世界,乍看上去便似一頭盤踞地底,張大了嘴巴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的巨獸。彷彿前方那目力所不可企及的黑暗中,正蟄伏着無盡的危險,隨時伺機而出。

    沿着陸橋越行越高,衆人腳下的一切變得愈漸渺小起來,甚至連此前那些看上去頗有些陰暗猙獰的街道與巷陌,如今皆已沒入了黑暗,抹去了細節,也淡去了令人膽寒的恐懼。而在他們頭頂的,卻是依然厚實到連光都難以穿透的厚重冰蓋。

    而後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景象,則展開了另外一幅畫卷——這條懸於半空的道路前方,出現了許多狀若龜甲的古怪之物。那些怪東西下方所生着的卻並非是鰲足,而是兩對四隻渾圓的輪子。龜甲前方瞪着的兩隻或方或圓的大眼睛,空洞而無神地盯着衆人。

    其中許多龜甲,自側方裂開了一道平直的大口子。甯月大着膽子上前,適才發現龜甲內竟還有數張破舊不堪的座塌,原來竟是些沒有車衡與車軛,甚至連如何前進都無從知曉的古怪乘輿。

    衆人小心地側過身子,經由這些被雪塵覆蓋着的龜甲中艱難通過,卻是不敢輕易觸碰其中的任何一部分,生怕這些似車非車的東西尚未死透,反倒是些自上古時期便沉睡於此,守護着這座先民遺城,以及其中所蘊藏着的無上力量的神獸。一旦被驚醒,其便會當場將入侵者撕作碎片。

    繼續前行,城中所有的一切也愈漸清晰起來。那道曾經如山一般高聳的天際線,原來是無數比他們腳下的陸橋更高,如絕壁般聳立着的粗大石柱。它們起初很遠,只能看到個大概。隨着距離的逐漸拉近,其又似一張摺疊起來的屏風般,依次於衆人身側展開,雄姿奇偉,斧削四壁。

    待靠得又近了些,衆人方纔意識到,那些看似由一整塊巨石雕琢而成的方正石柱,竟是一座座可用來住人的樓宇廣廈。其上以水晶鑲嵌而成的窗戶大多都已破損,露出黑洞洞的房間。祁子隱粗略估算了一下,僅一座這樣的大廈,便可容納任何一座繁華集鎮的全部人口,甚至尚有許多富餘。

    這片隱匿冰下的所在,不愧是傳說中的仙城,除了此前所見的那些,以人力絕無可能造出的建築、道路與車輿,一行人還見到了細若竹條,卻高聳入雲的鐵塔,盤踞於兩根平直鋼索之上的巨蛇,以及落於地面,折斷了翅膀的鐵鳥。

    “這裏的一切——果真都是先民們建造的?我們不是在做夢吧?”

    甯月說着,縱身跳上了陸橋一側已經崩塌了大半的護牆,語氣間帶着無比的驚訝與讚歎,不由得摸了摸自己起滿了雞皮疙瘩的手臂。

    即便知曉蒼禺一族讋息力量的強大,然而當目睹了眼前這座恢宏的先民遺城之後,少女卻忽然覺得自己曾經以爲這世間無可匹敵的力量,於此般神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如今的她,正同其他人一道在陸橋的最高處休整。面對眼前氣勢恢宏的景象,閒不住的少女卻是根本無法輕易再將視線挪開,只是平舉着兩臂,在僅數寸寬窄的牆頭搖搖晃晃地反覆,似乎唯有這樣,才能向自己證明這一切皆非夢境。

    祁子隱見狀當即面色一變,走上前去死死扯住了同伴的裙襬,讓她快些下來:

    “甯月,這樣太危險了!”

    “有什麼要緊,反正此地摔下去也不會死。”

    紅髮少女卻是不以爲然,一邊繼續晃着,一邊盯着腳下那片熱氣蒸騰的湖泊道。湖水映出了橋上她以祕術點起的星星螢火,粼粼波光間,便似墜入凡間的點點星辰。

    “兒戲!若真的掉下去,你還有何方法能夠爬得上來?”

    祁子隱說着,硬將對方由矮牆頭上拽了下來。甯月也明白對方是爲自己好,臉上微微一紅,輕聲嘆道:

    “子隱,對不起……”

    “甯月你說什麼?”

    白衣少年緊張之餘沒有聽清,轉頭又問。對面的姑娘卻是搖了搖頭,正色道:

    “我是說,這莽莽冰原之中,怕是再無可能會有第二座這樣的城市了。若這裏當真便是我們要此行的目標,那傳說之中的究極之力又該藏於何處?”

    年輕的曄國公沉吟片刻,忽然用手指着遠處,朗聲道:

    “那裏——似乎是這座城的中心。究極之力,十有八九便在那些高塔裏!”

    順着少年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兩旁鱗次櫛比的樓宇延伸開去。而他們腳下的路,便若一道在峽谷間蜿蜒曲折的河流。從高樓的縫隙間,依稀可以瞧見數根白色的錐形高塔,便如穿出地面的尖釘般直指蒼穹。其中最高的一支,格外醒目。

    冰穹之下的那處所在,竟是向着四周散發出若有若無的白汽。而正是在那白汽的蒸薰之下,高塔上方的萬年玄冰,正淅淅瀝瀝地滴落下細細密密的水。那裏的冰層也最爲纖薄,透出了一絲來自於冰上的月光。

    “一路上我仔細觀察過,冰下的溫泉便是發源自這座先民遺城的深處。而那熱源所在,十之八九便在那座高塔之下!”

    “我——突然有些想暮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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