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復暄的棺槨?

    蕭復暄……

    烏行雪輕聲重複了一遍。

    手下們跟過來,但不肯離棺槨太近。

    寧懷衫脖子伸得老長,納悶道:“奇了怪了,天宿上仙的棺槨,怎麼會在這裏?”

    好孩子,是個會說話的。

    烏行雪本來還在琢磨蕭復暄是誰,生怕自己弄錯了露餡。多虧寧懷衫嘴快,幫他避過一劫。

    不過確實奇怪。

    烏行雪不懂這裏的規矩,但他看過話本。

    話本里的神仙都是把邪魔當污穢,形同水火、勢不兩立。誰會把自己的棺槨放在專囚魔頭的大牢裏,生怕自己死得瞑目嗎?

    或者……另有說法?

    烏行雪想着,伸手撫過白玉棺槨釘滿棺釘的邊。

    他打小有個壞毛病,鵲都的王公們大多喜愛稀奇物,什麼鮫珠、般若、照世燈。花名取得一個比一個大。

    他卻不然。

    他很老套,就喜歡白玉,看見了就忍不住上手,試試品相。

    ……

    “要我說,肯定不是真棺槨。衣冠冢吧。”

    “衣冠冢就不奇怪了?跟親自躺這有什麼區別。”

    “也是!山頭破廟裏雕個醜了吧唧的石像,都能說沾了本尊的靈呢,更何況貼身衣物?那都不叫沾了靈,那就是本尊吶。城主您——”

    寧懷衫陰陽怪氣完,一轉頭,就見自家城主在摸那個棺槨。

    寧懷衫:“……”

    寧懷衫:“???”

    就真的離奇。

    那場景真的太詭異了,幾個手下當時就懵了。

    這位魔頭確實陰晴不定,也確實總有出人意料之舉。他笑了並非是高興,他溫聲細語也並非是要褒獎你。

    伺候是真的難伺候,看不透也是真看不透。

    ……

    但那是蕭復暄,把他釘進蒼琅北域的蕭復暄。他……摸它幹什麼?

    寧懷衫舔了舔嘴脣:“城主,您這是?”

    他們幾人對視了一眼,又看向烏行雪。離寧懷衫最近的那個手下,忽然詭異地動了一下脖子。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寧懷衫垂着的手上寫着:

    「你覺不覺得……」

    還沒寫完,就聽“砰——”的一聲響。

    烏行雪手指撫過的地方,黑色棺釘遽然彈出,足有尺餘。那釘上還沾着玉屑,又縈繞着一層淡色金光,像是被悍力生□□的。

    “……”

    寫字的手下一頓,蜷起了手指。

    緊接着是第二聲。

    砰——

    黑色棺釘又出來一枚。

    然後是第三枚。

    第四枚。

    ……

    每少一枚棺釘,整個白玉棺槨都會震顫。

    不止是棺槨,劍冢、那株巨樹、甚至整個荒野都會跟着震顫一下。

    寧懷衫他們如臨大敵,瞬間退至數丈外,驚呼:“城主,我還以爲……原來您是想開棺?!”

    不,我不是。

    烏行雪心說但凡會點法術,我跑得比你們還快。

    可惜他不會。非但跑不了,他兩腳簡直動彈不得。那棺槨不知有什麼神力,震顫之下,地面彷彿有無數看不見的手,死死攥着他。

    於是手下撤完了,他還站在棺槨邊,眼睜睜地看着棺釘掉落。

    最後一聲“砰”響起時,巨大的白玉棺蓋發着“瓦石相磨”的聲音,轟然落地。

    烏行雪閉了一下眼。

    他沒有嗅到枯朽腐氣,鼻尖前只有冷雪和飛塵的味道。

    有點像鵲都的隆冬。

    “真開了……”寧懷衫他們喃喃出聲,“城主,裏面是什麼啊?”

    烏行雪睜開眼。

    那白玉棺比正常棺槨高許多,從他這裏看不到裏面。

    腳下的抓力不知何時消失了,他遲疑着走近一步:“裏面是……”

    蕭復暄。

    烏行雪動了一下嘴脣,又無意識地抿緊起來。

    太意外了。

    白玉棺里居然真地躺着那位天宿上仙。跟之前金色王蓮上的虛影一樣,又不太一樣。

    這口玉棺內壁蒙着一層深重寒氣,蕭復暄就躺在其中,閉着的眉眼和耳骨上的黑色喪釘都落了霜,看着比玉璧還冷,沒有一絲活氣。

    烏行雪搭着玉棺,垂眸良久。

    “城主,是衣冠冢嗎?還是放了什麼貼身之物鎮在這裏了?”寧懷衫的聲音由遠及近。

    幾個手下遲遲等不到答案,又躊躇着圍過來。

    剛一探頭,就看見了蕭復暄的臉。

    ……

    寧懷衫又疾退回原點。

    其他幾人也要跑,卻聽其中一個說:“哎?不對,等等!”

    寧懷衫:“我瘋了我還等等?”

    “城主都在這呢,你慌什麼!你仔細看啊,棺材裏的不是本尊。”

    嗯?不是本尊?

    烏行雪擡了一下眼,又怕驚奇太過,重新垂下。

    還好,寧懷衫長了嘴:“不是本尊?”

    “對啊。你忘啦?那些上仙最愛乾的事,不就是把自己分一個什麼什麼肉身出去,這裏丟一個,那裏丟一個。”

    噢,話本里也愛這麼寫,神仙遊歷人間。

    烏行雪心想。

    “你怎麼看出來的?”寧懷衫將信將疑地回來了。

    “我年紀畢竟這麼大,我見過這樣的啊。你看他左手手腕。”

    烏行雪看過去。

    就見棺內人的左手腕部內側,有一道很小的黑紋,像之前那朵王蓮。

    這麼說來,還真不是本尊,只是個空空的軀殼?

    幾個手下還在說話,烏行雪卻沒再細聽。

    因爲他在想一個問題——

    既然玉棺裏的這位不是本尊,也沒有要詐屍的意思。

    那麼……剛剛是誰開的棺?

    一瞬間,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

    他幾乎要懷疑,那個所謂的魔頭原主並沒有完全消散,說不定還留了些殘存餘力在他手上。

    但也不對。

    他摸棺材的時候,手上一點兒勁都沒用,真的只是摸一摸。

    況且……

    那原主若是還在,以對方的能耐,把這具身體搶奪過去,不是輕而易舉?爲何到現在都任由他霸佔着這具身體呢?

    烏行雪這麼胡亂想着,忽然瞥見“蕭復暄”的掌下覆着一個物件,被那天宿上仙微曲的手指籠着,只露出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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