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問問劍主,就見劍影之外的廢仙台一陣狂震,好像那底下的東西更躁動了。

    大陣運轉得更快,整個墓穴甚至整個大悲谷都在顫動,在強壓廢仙台下鎮着的東西。

    衆人只覺得腦中一陣嗡鳴。那三十三座神像緩緩轉動,面朝着廢仙台,像是一種無聲的圍困。

    接着,在廢仙台躁動到頂峯時,墓穴裏忽然響起一道模糊的聲音。那聲音如穿過天塹的風,念着一個名字:“我徒雲駭。”

    “雲駭,休得胡鬧。”

    “雲駭,安靜。”

    “雲駭……”

    ……

    那聲音伴着巨陣的威壓,每念一句,威壓便更重一分。廢仙台狂躁的震動戛然而止。

    “這是誰的聲音?”仙門小弟子恍惚道。

    “明無花信……”醫梧生作爲花家聽過仙訓的後人,瞬間就認了出來。

    之前他們還想通過陣眼,判斷這地方鎮的是誰。

    現在念聲一出,便沒有必要了。

    傳言裏,雲駭被邪魔吃盡,花信又屠了邪魔,現在看來恐怕不盡然。

    更像是雲駭成了邪魔,花信殺不得,放不得,便用一道“永世不見天日”的巨陣,將他鎮在此處,封禁了數百年。

    ***

    那廢仙台在“我徒雲駭”的念聲下短暫沉寂,衆人卻沒有放鬆警惕。

    “這是鎮下去了麼?”仙門小弟子盯着那廢仙台,一眨不敢眨。

    “難說。”醫梧生道。

    “它躁動得十分突然,是因爲咱們進了這裏,它聞到生人氣味便餓了的緣故麼?”

    “不知,或許是。”

    烏行雪聽着他們的議論,正在心裏琢磨,忽然聽見蕭復暄低聲道:“別動。”

    “怎麼?”烏行雪一怔。

    “低頭。”蕭復暄又說。

    頸後是命門要處之一,沒人會隨便把那裏亮給別人看。烏行雪近乎本能地眯了一下眼,但還是頷了首。

    蕭復暄手指碰到他後頸時,他頸側的筋骨緊了一下。

    那感覺十分怪異,好在蕭復暄只是抹了一下便收回手。

    烏行雪擡手揉摁着後頸,蓋過剛剛殘餘的溫度,擡眸問道:“怎麼了?”

    蕭復暄擰眉道:“多了一道印記。”

    烏行雪手指一頓:“印記?哪種印記?”

    提到頸後的印記,他第一反應便是醫梧生、花照亭,以及當初在大悲谷中招的那些人。他們頸後都有過印記,只是被發現時已經抓撓得不成形,難以辨清了。

    果然,醫梧生隱約聽見,連忙過來:“頸後的印記?跟我那印記一樣麼?”

    “同是大悲谷,又是同一處位置,八·九不離十了。”烏行雪雖然看不見,但猜也能猜得出。

    於是,之前在醫梧生身上怎麼也看不清的印記,此時終於現了原貌。

    醫梧生驚道:“這是……供印!”

    “供印?”烏行雪問,“你是說,我這頸後的印記,跟那些童子童女像裏的一樣?”

    “對。”醫梧生愣了許久,摸着自己頸後交錯的疤痕,喃喃道:“居然是供印……”

    言語間,蕭復暄已經把其他人頸後都看了一遍。

    烏行雪問:“他們有麼?”

    “沒有。”蕭復暄答着,臉色已經冷了下來。

    “只有我嗎?不公平啊。”烏行雪輕聲咕噥了一句,心裏卻盤算着,有什麼事是別人沒做、他做了的。

    這麼一想倒是真有一件——點香。

    只有他挑了三根貢香,衝着那些童子童女像點了。雖然他本意不是如此,但確實算是進了香火。

    如果這供印顯現的緣由就是進香,那麼數十年前在大悲谷中招的那些人,倒也說得通了。他們或許在進谷之前,爲了求得一路平順,在谷口的仙廟裏,衝那位早已不在的大悲谷山神進過香。

    於是……被鎮在山谷地底的那位,慷慨將他們納爲了信徒。

    “爲何會是供印?”有人不解道,“那不是神仙廣納香火才用的麼?”

    “一個道理。”醫梧生怔怔開口,“神仙用了,那些刻有供印的神像、仙使所收香火供奉,都歸於神仙本尊。若是邪魔用了……”

    若是邪魔用了,那些刻有印記的人所吞喫的東西,也都歸於本尊。

    醫梧生忽然覺得這一切可悲可笑,他和花照亭掙扎求生二十多年,到頭來,就是給人當了一尊“童子像”,無知無覺地供養着大悲谷地底下的這位。

    “啊!”那仙門小弟子急忙掏着錦囊,對烏行雪道:“幸好,幸好我們帶了無夢丹,出了這種印記要趕緊喫一枚,能化解。”

    烏行雪接過來,有些稀奇地看了手指間的圓丹,又把它還給那小弟子,“我不用,留着吧,給我浪費了。”

    “怎麼不用!”小弟子急了,“若是不喫就會被邪魔附體,你會變成魔頭的!”

    “恐怕附不了也變不了。”

    “爲何?!”小弟子懵了。

    就見烏行雪衝他笑了一下:“因爲我本來就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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