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宇沒有打招呼的意思,甚至毫不掩飾地冷了臉色,那認清人的一眼之後,再未看過“小姨子”,匆匆對許衛東說句再聊就走開了。

    很多細節他沒有告訴鍾瑩,因爲難以啓齒,蘇燕雲此人,着實把他噁心到了。

    在她房中搜出了他用過的杯子暖水瓶,丟掉的草稿紙廢文具,貼有他名字的癟了氣的籃球,幾件不知哪年穿過,連他自己都想不起來的舊衣服,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已經讓人很不舒服。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包頭髮。

    據她自己交代,是在理髮店裏蒐集的。她知道晏宇兩週理一次髮,固定去附中附近的黃莊理髮店或者軍區大院外的擁軍理髮店。每次等他走了,她便進去修修劉海剪剪髮尾什麼的,趁師傅不注意,捏一小撮晏宇剛推下來的頭髮裝進口袋。

    她說,時間久了,她都能分辨哪些發茬是他的,哪些是別人的。

    她還說,你忘了嗎?八六年的夏天,在附中後面的衚衕裏,幾個女流氓打我問我要錢,你把她們趕走了,讓我早點回家。你忘了嗎?是你救了我啊,我只是想報恩。

    晏宇:你把長達數年的偷窺跟蹤侵犯隱私稱之爲報恩?那助人爲樂是我錯了。

    派出所民警出了審訊室就跟他說,你遇上變態了。可是她並無傷害人身行爲,財產損失也不大,真拿她沒轍。只能批評教育兩句,按治安法關幾天,再把她交給家長約束。

    他通過姑父委婉地向蘇家父母提出了給蘇燕雲做精神鑑定的建議,當時蘇母反應很大,表示女兒只是偷偷暗戀,去毀壞鍾瑩的東西也是因爲嫉妒,又沒打人傷人,這足以說明她頭腦清醒,知道好歹。而且她智商很高,是能考上華大的優秀學生,讓我們做精神鑑定是什麼意思?我女兒沒有精神病!

    智商高低和精神好壞壓根就不搭嘎,全世界高智商的精神病罪犯多得是。但他們不願做,執法機關也不能強求,只能叮囑父母回家好好教育,別再給他人帶來困擾了。

    後來爲什麼又去做了,只有蘇家人自己知道。

    晏宇擔心她會對鍾瑩造成威脅,暗自警惕了很長時間。通過各種途徑得知蘇燕雲被父母看管得好好的,定時就診定時吃藥,他才慢慢放下了戒心。

    懸崖勒馬爲時不晚,早些認清現實,治療好心理疾病,她以後還是可以擁有正常健康的人生。

    但那都與他無關了,因爲那些私人物品的出現,那密密麻麻記錄着他動向的筆記本的出現,頭髮的出現,他對蘇燕雲只有排斥和反感。沒有深挖蘇家,給她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

    當尋常人相處?不可能。

    晏宇走回沙發處,坐在鍾瑩身邊低聲說:“如果你不舒服,我們就走。”

    鍾瑩莫名其妙,吹着空調喝着茶,挺舒服的啊......等等,他臉色爲什麼那麼難看?

    下一秒,她就看見了從博古架後走出來的兩個人。許衛東接過花布小褲子笑嘻嘻:“云云手還挺巧,開襠褲做得像模像樣,不過我兒子穿這麼花合適嗎,有點娘裏娘氣的吧?”

    蘇小柔的笑臉僵了一下,迅速瞄一眼鍾瑩,道:“那個...天也不早了,云云你先回去吧,免得二嬸等急了。”

    蘇燕雲穿着一條樸素的雪青色連衣裙,依然是黑直長髮黑框眼鏡,低着頭嗯了一聲。

    許衛東瞪她:“說什麼呢,到飯點了讓妹妹回去,我在二嬸面前還做不做人了?這不都是熟人兒嗎,學長,學長老婆,都認識的,一塊兒喫吧。”

    蘇小柔吶吶:“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

    晏宇等着鍾瑩的指示,她只要一聲令下說走就走,他巴不得單獨約會呢。可她什麼反應也沒有,之前掛着笑,此刻也笑容不變,還附和許衛東:“就是,一塊兒喫吧。”

    說罷她挽起蘇小柔胳膊:“小柔姐,讓他們倆男的在這兒聊吧。家裏有沒有準備嬰兒房啊,帶我參觀學習一下,將來我姐要生寶寶了,我也給她佈置一個。”

    西廂第一間就是嬰兒房,帶保姆休息室的。鍾瑩睡完大弟睡,大弟睡完二弟睡,沒嬰兒的時候,就空置在那裏,方便親戚家的哺乳期婦女做客使用。

    蘇小柔似乎明白了鍾瑩的用意,眼中閃過一絲尷尬,但也沒拒絕,讓她攙着站了起來。

    路過晏宇,鍾瑩瞥他一眼,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眉。晏宇睫毛眨了一下,彷彿在說,放心。

    而蘇燕雲,對鍾瑩來說就是空氣。撕我衣服扔我被子砸我水瓶,還毀我心愛的化妝品,看在你爸錢賠得爽快的份上,不給你兩巴掌就不錯了。

    蘇小柔果然帶着她來到西廂第一間房,推門開燈道:“訂的嬰兒牀還沒到,就買了些玩具什麼的,寶寶出生肯定跟着我睡,衛東非說外國人都要單獨弄一間,我覺得挺多餘的。”

    身後半晌無聲,她回過頭來,看見鍾瑩靠在門邊失望又嘲諷的眼神,心裏一慌,忙解釋:“你聽我說,不是我讓她來的,我知道她對晏宇有那種心思,敢讓她今天來嗎?昨天喫飯的時候舅母說小孩子穿舊棉布的衣裳好,她今天就拿了一堆布過來,說二叔家縫紉機壞了,要在我家現做。你們來之前我就讓她走了,她說做完就走,誰知道......”

    鍾瑩失望的神色更濃:“昨天她也在?是不是你們結婚之後她經常來?”

    蘇小柔無奈:“我不想讓她過來啊,可是我媽說孃家沒人不行,拜託二嬸經常來看我,她跟着來我總不能把她攆出去。”

    “你就應該把她攆出去!”鍾瑩嚴肅又犀利:“不僅僅是今天,也不僅僅是她對晏宇有沒有心思的問題,她有病你知道嗎?你是一個孕婦,怎麼能把一個神經病留在身邊?萬一哪天她被什麼事刺激得犯病了,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安全?你這是對寶寶的不負責任!”

    “我擔心的啊,我媽也擔心的,可是二嬸給我看過她的診斷證明,醫生只是說她有睡眠障礙導致的敏感和易怒。二嬸又在我面前哭,說外面的人都說云云得了神經病,風言風語一大堆,她現在連門也不出,天天憋在家裏。家人如果也不相信她,不支持她,她說不定會去做傻事。”

    睡眠障礙......鍾瑩翻白眼。

    蘇小柔聲音低落下來:“我平時對她態度也不好的,有一天趁着二嬸不在,我質問她當時爲什麼要利用我,爲什麼要用衛東來威脅我,心裏還有沒有姐妹情。她哭得特別傷心,說那時候鬼迷心竅,一天找不到晏宇就着急,現在天天吃藥,心裏敞亮多了,不會再鑽牛角尖,請我原諒她。我...我也有點心軟,畢竟是堂妹,小時候感情挺好的。我知道你不喜歡她,我現在就去叫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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