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凌晨。

    喝完最後一支百威,楚清歌接到他的電話。剎那間,她變得手足無措。他的聲音一如從前一般好聽,宛如暗夜無光的天際陡然升起的某一顆星。是時,天色將亮,日光血紅,從遙遠天邊滲透而來,看上去,那顏色很是危險,又很是悽豔,一如楚清歌那顆潦倒的心。凌晨五點,江與川打來電話。

    他找我幹什麼?

    沈晚晴知道他找我嗎?

    我要說些什麼呢?

    甚至,楚清歌有點緊張。許是甚久不曾與異性相處,連接到非工作關係的異性電話都會令她忐忑不安。這樣的情形,大約是十幾歲時花枝招展的楚清歌不會料想到的。想想,當初的自己定然不會喜歡、甚至會有些瞧不起現在的自己吧。

    “清歌?”

    “江老闆,你好。”楚清歌故意客氣地拉開距離。

    “估計你還沒睡,果然。”

    “找我什麼事?”

    “下週就是你生日了,有什麼安排?”

    能有什麼安排呢,她從不過生日。

    “生日?哦,沒安排。”

    “我打算提前回國,給你開個party,熱鬧一下。”

    “江老闆……”

    “就這樣。晚安!”

    楚清歌正要拒絕,電話卻被掛斷。

    楚清歌本打算回撥電話過去,卻又實在有些惱,已全無與江與川講話的興致。此人真是有些莫名其妙。雖相識近一年,但彼此相交甚淺,他何以有了這樣的興致?忽然,楚清歌想到或許是沈晚晴的意思,可若是如此,這通電話大不必由他來打。楚清歌左思右想,亦不明不白。這通電話令她一夜無眠。

    次日,楚清歌約了沈晚晴做SPA。下午三點,兩人在約定的地方碰面。沈晚晴春光滿面,仍舊一身紅裳。她見面便說:“清歌,過兩天江與川要回來了。”楚清歌想了想,佯裝一臉意外,歡歡喜喜地迎合沈晚晴。今日,楚清歌約了沈晚晴,便是想弄清昨夜的困惑。而今看來,這更加必要。

    按摩的時候,楚清歌開口探問:“晚晴,下週我打算請假去旅行,一起?”

    “好啊,你想去哪兒?”

    聽沈晚晴這麼一問,楚清歌心裏一驚。沈晚晴竟對自己生日將至一事,毫不知情。楚清歌對此並不介意,她知道沈晚晴心思大條,記不起自己的生日也是意料之中,沈晚晴甚至是個連自己生日都常常要忘的人。只是,沈晚晴這麼一講,楚清歌便更是不安。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地與江與川保持距離,卻不想今日仍要面臨這樣的麻煩。

    人際關係,或許你可以主觀把握,但人與人之間的磁場感應是無法迴避的。有一些人,你見到了,總隱隱覺得或許將來會與那人發生點什麼,至少會親近些,可是你又如何能夠知道,因爲這樣那樣的緣故,你與那人最後也許山川相隔,陌路始終。於是,你總要不停地暗示、不停地警醒自己,遠離那人。

    因此,楚清歌初見江與川便認定:他是Gay。這樣便好了,沒有麻煩。可江與川真的是Gay嗎?她從來都是毫無把握,根本不能真正說服自己。自己唯一確信的就只有一件事——江與川是有魅力的。這些年,懼怕與人親近,便是知道人心最是不淨,別人的如此,自己的也不例外。

    與任何人來往,都必定遭遇這樣那樣的麻煩。是用盡了力氣,她才邁出一步,與沈晚晴相交至今。沈晚晴事事皆不放在心上,唯有江與川最是要緊。楚清歌原本想着,只要不與江與川來往,她與沈晚晴的友誼也就沒有大礙。可是,你不與旁人來往,不表示旁人不會靠近。

    兩日後,江與川回國。

    沈晚晴打來電話意欲邀請楚清歌一起爲江與川接風,楚清歌果斷拒絕。彼時,沈晚晴略有不悅,好在楚清歌藉口合理,謊稱自己聽了她的話正答應旁人的介紹要去相親,遂作罷。可即便如此,楚清歌仍舊不安。她生怕江與川會與沈晚晴講出要爲自己辦生日派對的話,此話一出,必定令她與沈晚晴之間生出嫌隙。

    果然,當夜楚清歌打去電話,沈晚晴便一直未接,或許是喝醉也未可知。次日趕往沈家,久按門鈴不應,最後還是保姆出來迎楚清歌進門。進門時候,保姆便說:“楚小姐,幸虧你來了,昨晚江老闆送大小姐回來之後,大小姐在房裏哭了一夜呢。”

    完了,楚清歌暗想。

    可,既已來了,該面對的總要去面對。沈家父母不在,家中只有沈晚晴與保姆二人,房門沒鎖,一推便開。楚清歌進門時,沈晚晴尚昏睡未醒。連睡衣她都穿如此紅豔的,勇烈似飛蛾,令人觸目驚心。楚清歌緩緩走至沈晚晴牀頭,端來一把椅子坐在旁邊。看着沈晚晴熟睡的嬰孩模樣,楚清歌心疼不已。

    正神遊不安的時候,沈晚晴聲音顫抖地喚了她一聲:“清歌……”說完,沈晚晴便啜泣起來,繼而大哭。楚清歌無話,唯能上前將沈晚晴攬入懷裏,輕撫其發。世間苦楚,唯情最深。想到這裏,楚清歌恨極了江與川。此人實在可怕,她想。

    忽然,沈晚晴呢喃着說:“他有喜歡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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