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鋼琴,那麼,音樂家,就要用音樂家的安慰方式。
師兄深陷苦痛難以自拔。
而周圍傳來的哭聲,也令人更加壓抑。
此時如果想要“娛樂”,無疑會更戳中他們的痛點。
因爲,他們剛失去家園,剛失去摯愛。
但實際上,不只是師兄,他們反而更需要“娛樂”來治癒傷痛。
而如果一味的去烘托悲傷,反而更不好。
所以,選曲上,不宜過於輕鬆快樂,但也不能搞太悲的火上澆油。
“安靜”“平穩”中還能蘊含美好的小夜曲,無疑便是最好的選擇。
小夜曲,是一種音樂體裁。
一般,都是用於向心愛的人表達情意,傾訴愛情。
一開始的小夜曲,是男子夜晚對着情人窗口唱的歌。
而小夜曲這種起源於中世紀歐洲騎士文字的音樂體裁,也區別於夜曲。
實際上,像是國內的著名民歌《小河淌水》,以西方的音樂體裁來論,說是小夜曲也沒什麼毛病。
“月下情歌”無疑是最好的解釋。
緩緩的,李少傑彈起鋼琴。
四小節模仿吉他的起步節奏,稍微輕盈一些,但並不算很活潑。
音符的遞進,被李少傑處理的很慢,很柔和。
費薩爾愣了愣,這d小調的半分解展開,安靜而抒情,1645的和聲走向非常的溫柔,四三拍的節奏,充斥一種生命力的律動。
在黑暗的夜晚之中。
在破敗的廢墟之中。
優美的小夜曲輕盈蕩起。
周圍的環境,與優美的音樂,形成了一種極其強烈的反差。
本該在金碧輝煌的音樂大廳中響起的絕美樂曲,此時卻出現在了滿目瘡痍的城市近郊。
而最不該響起如此美妙樂曲的破敗大地,卻響起了這樣的樂曲。
樂曲的觀衆,也變成了最難以欣賞到藝術的難民。
在這樣的地方,能夠欣賞這樣的音樂,無疑是奢侈的。
可這裏,卻是最需要藝術人文關懷的地方。
周圍隱約的哭聲,在音樂響起後,似乎慢慢停息了。
闡釋着美好愛情的樂曲,變成了愛人溫柔的手,靜謐優美的撫平內心創傷。
音樂跨越了時空。
彷彿像是阿波羅之子,俄耳浦斯演奏的樂曲一般,就連石頭都爲之流淚,美妙的音樂甚至穿越至冥府,打動了冥河的艄公,馴服了三頭犬,就連復仇女神與冥王冥後都爲之感動。
可俄耳浦斯救不了死去的歐律狄克。
失去了摯愛親朋的難民,也找不回那些逝去的親人。
在人性毀滅的地方,音樂能做到的事情似乎也很小。
可是,歌曲彷彿有着生命力一般。
安撫着悲傷的人。
這些悲傷的人們,就像失去了歐律狄克的俄耳浦斯一般。
“爲什麼活下來的是我?”
俄耳浦斯,也想隨着妻子一起去往冥界,可冥河的艄公卻不肯將還活着的他渡過河去。
俄耳浦斯,也只得一個人返回人間。
死後的屍體葬在奧林匹斯山麓,那裏的夜鶯比任何地方的鳥唱的都好聽。
阿波羅送給俄耳浦斯的七絃琴,升入了夜空,點綴天穹。
被後世稱爲天琴座。
命運的兜兜轉轉,似乎又重回了現代。
就和俄耳浦斯一般。
失去了親人,又成爲了難民的師兄,備受煎熬。
曾經幸福的生活,如今現實的低語。
強烈的反差,讓他真的恨不得也一同前往死亡的國度。
但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優美的樂曲最大的作用,不正是想讓遭受苦難的人們知道,這世界還是有美好的,美好的東西也會屬於你們。
希望的光芒,並不會消散。
以反恐之名掠奪利益,帶來毀滅的惡魔,終有一天會被天使審判。
發動代理人戰爭褻瀆他國主權,肆意空襲的畜生,即使再強大,最終也只會被送上餐桌,成爲砧板魚肉。
李少傑認爲,藝術的救援,雖然力有不逮,但起碼不要讓一個悲劇,擴大成無數更大的悲劇。
活着便是幸運,活着便是一切。
活着纔有更大的希望。
而起碼,李少傑希望這些苦難的人,能夠跨越悲傷,好好的活着,幸福的活着。
在廢墟之上,靜謐的夜晚中,只有如夜鶯般歌唱的鋼琴聲。
傳播的並不遠,但這一批的難民數量也暫時並不多。
與悲傷同樣會傳染的,是安心。
樂曲的波瀾色彩開始變換。
那是一種安詳的熱情。
可以感受到一種恰到好處的關心,不會令人反感的關懷。
美好的事物,總能帶給人治癒。
祥和優美的小夜曲,像是黑夜女神的低語。
原本不斷起伏的啜泣聲,也消失不見。
彷彿是哭累了,安靜了下來。
心靈與肉體極度勞累中,受到這樣的安撫後,也終於緩緩的睡了過去。
夜空重回安靜。
廢墟之中,風也似乎安靜了起來。
費薩爾的臉色稍微好了不少。
雖然仍舊心痛,但緊繃的感覺已然放鬆了下來。
費薩爾很想學這首小夜曲,想將這首小夜曲彈奏給更多的人聽。
當然,也想爲那些只活在自己記憶裏的人們彈奏。
“師兄,這首曲子,是我送給你的。”
彈奏完畢後,李少傑輕聲的對費薩爾說道。
“我知道師兄你的想法,不過,師兄你是鋼琴家,是個音樂家,有時候,音樂家能做的事情很少,但有時候又很多。”
費薩爾沉默的點了點頭。
是啊。
如果去救助難民,實際上,以自己的實力,真的救不了幾個。
可是,如果身爲音樂家,呼籲國際社會關注的話,是真的可以拉到援助。
而且,利用音樂,在難民中進行教育,可以讓這些無辜的兒童們,身心健康的成長。
孩子們,纔是一個民族的未來。
不要讓孩子們,因爲戰爭的原因而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