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靈,爲萬物所用。”
“沒有輪迴嗎?”
“沒有。”他說。
我聽了,心裏很失落。我纏上他的脖子。我感受着他的氣息,溫暖得發燙。
“拿依,我發現我很依賴你了。”
“夜叉的存在,本就是爲了孤苦無依的靈魂。若沒有你這樣的靈魂,也就不會有我這樣的夜叉。”
是這樣嗎?
我收回所有的思緒,聚成人形,站在他面前,擡頭看他亮得能照耀我整個世界的眼睛。
應該就是這樣。
一個孤獨的靈魂對於夜叉的天然依賴。
僅此而已,別無其他。
只能是這樣。
“那你真的很稱職!”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你的領導該給你頒個勞模獎狀!”
他對我點點頭:“所以,不要對我有別的情感,想都別想。”
“不不不,你安慰了孤獨的靈魂,我得替那些靈魂好好感謝你。和你一起這麼多天,我發現你也沒什麼朋友,我就勉爲其難,來當你的朋友吧。”說完,我蹦到拿依身邊,挽住他的胳膊。
“朋友!我們回家!”我拉着拿依往前走,完全不介意他已驚得靈魂出竅。
回到家,他洗澡睡覺,我看書看得失形散魄。熬到天亮,我看着他喫早飯,然後一起出門上班。就這樣又過了五六天。
這會兒,我正在吧檯裏幫忙洗刷馬克杯,卻聽見一聲尖叫。尖叫來自一位女士,但很快,一位男士也尖叫起來。咖啡店裏的十幾位顧客站起來,從玻璃門逃走。
“不要出來。”拿依對同事們說。
“你也是。”他看着我,眼神凌厲。
我點點頭,在我發現地板上到處爬滿棕黑色的野鼠之後。
野鼠們嘰嘰喳喳地咖啡廳裏橫衝直撞,卻自覺地在拿依邁步走出時,退出一個圈。
“還不吸取教訓。”拿依站在鼠滿爲患的廳堂,朝落地窗外說。
那兒似乎沒有任何動靜。
然而,如果眼神好一點,你能看到一根捲曲的鼠尾慢慢伸直,垂落下來,繼而是一個彩色的人影。
哦,是那隻花裏胡哨的鼠妖。
鼠妖拉開玻璃門,大步走進來,立刻有許多野鼠在他腳邊圍簇起來。
“堂堂夜叉,在咖啡店打工?”鼠嘴開合,鼠眼越過拿依的肩頭,看向站在櫃檯裏的我。“小鬼姑娘,別來無恙。”
“你既然出現在這兒,擺明了不把特刑科放在眼裏。”
“對頭。你猜,爲什麼?”鼠妖話音剛落,便擡高鼠尾,直朝我而來。
而我,從來不知道一根老鼠尾巴可以伸這麼長。我更不知道的是,就在鼠尾尖快要到達吧檯的一瞬,被金色的光芒擊退。
強烈的衝擊讓鼠妖轉了好幾個圈才定住。他眯着眼說:“死夜叉,這不是你的東西。”
“一個朋友的。現在你有什麼想法嗎?比如滾回你的老鼠洞。”拿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生氣。
如此看來,我只要呆在吧檯裏就沒事。但,保險起見,我往咖啡機後面挪了挪。
“別把路走窄了。你們夜叉,有幾百年幾千年好活,何必爲了個小鬼,和我們整個妖界作對?”鼠妖捻了捻十幾公分長的鬍鬚。
“看不起我?沒關係。據說,前幾天,你滅了只樹妖?厲害。很久沒見這麼厲害的夜叉了。不過,我還聽說,你被那樹妖傷得挺重。這不,我來見識見識你的傷,到底有多重。嘿嘿。”鼠妖轉動眼珠說。
“囉嗦。”拿依只說了兩個字,便瞬移至鼠妖面前,擡起大長腿,給出一個前踢。
鼠妖被踢得飛出玻璃門,只聽咣和嘩啦兩聲,咖啡店的門算是報廢了。
野鼠們嘰嘰喳喳地,很快達成共識,涌至鼠妖身後,不再四處亂竄。
“吵死了!”鼠妖拍拍身上的玻璃碴,站起來,對着身後一陣兇。
“你太慢了。”拿依看着門外的鼠妖說。
鼠妖壞笑道:“快不一定好。”語畢,他便蹬着後腿,向前一躍,雙手攀住門框,朝拿依踢過來。
毫無疑問,拿依一偏身,就躲過了。
真是遊刃有餘。我氣定神閒地看着拿依玩捉鼠遊戲。
鼠妖就勢爬在書架上,蹭掉了好些書。
“你知不知道,你毫無勝算。”拿依說。
“好像是吧。不過人類有句話,叫做事在人爲。”鼠妖保持趴在書架上的姿勢,頭彷彿轉了一百八十度似的,看着拿依。
拿依瞬移至鼠妖跟前,抓着他尖嘴旁的長鬚,打了個結,再提着他的衣領,把他扔過來。
其實鼠妖離我還有相當的距離,但我能看到他在空中旋轉時,朝我笑。我也說不清那是不是笑——總覺得老鼠的臉上不該有任何表情。畢竟它只要站在那兒,就夠噁心了。
“小姑娘,”鼠妖穩穩落地,“你有沒有想過,這隻夜叉這樣護着你,到底圖什麼?”
拿依瞬移到他身邊,揮出右拳,鼠妖砸中一張木桌,滾進沙發裏。
“別理他的話。”拿依看着我。
本來我就沒打算理他。我滿不在乎地對拿依笑笑。但,馬上我就被突如其來、彷彿在耳廓裏面響起的聲音嚇得低下頭。
“這夜叉到底圖什麼?”
“是在傳說中青面獠牙的夜叉!”
“你見過他的真面目。”
“你從來不懷疑他嗎?”
“對。就像這樣,讓你身上的傷痕顯現出來。”
“有趣。你是被虐殺致死的嗎?”
“傷痕可以顯現,但仇恨不可以。”
“仇恨得經過你的心臟、氣管、食道吐出來。”
“仇恨得涌滿你的四肢,給你捏碎施虐人的力量。”
他的身體進不來,但他的聲音可以。
我無力地查看自己斑駁的身體。
“陳宋宋!堅定你自己的心!”拿依遠遠地對我說。就在他分神看向我的這一秒,鼠妖飛身用右腳踢向他的臉。
猝不及防的拿依撞在書架上,落了一地的書。
我看着受傷的拿依,既心疼又氣憤。我的視線在兩種情緒的交織中逐漸變成血紅色。
“就是這樣。看到自己關心的人受傷很難過吧?憑你區區一個鬼魂如何保護他們?變強大——邪惡且強大,纔是唯一的辦法。”
惡魔的低語還在繼續,而我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