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濤陣陣的宅院外,林春濃被一個面容溫和的婆子抱下來,一直給抱到室內,纔將她放下。

    “這就是林家的小囡囡吧,”一把慈和的聲音響起,跟着又帶出幾分威嚴,“快別鬧了,看你小濃妹妹已經到了,別讓人看了笑話。”

    林春濃看過去,只見幾個月不見的張鈞之正抹着眼睛,卻是背對她的。

    “鈞之?”

    小丫頭上前幾步,跟坐在主位的夫人太太見過禮,便向旁邊看去,而她脫口而出的這個稱呼也讓張家的女眷們不由地發笑。

    “哎呦呦,咱們家鈞之剛纔不還是在鬧脾氣嗎?”穿着大紅錦綢的女子清笑着調侃,見那粉砌一般的小姑娘看來,自我介紹道:“我是鈞之的小姑姑,你也叫我一聲小姑姑吧。”

    林春濃正要見禮招呼,主位上那位衣着神情中都帶着淡淡威嚴的夫人,問向旁邊的大丫鬟:“給林二姑娘的住處可準備好了?”

    此言一出,明顯就是在打岔剛纔的話,錦綢女子的臉色不太好看。

    大丫鬟笑着道:“二爺一回來,我們就立刻安排了,單把東南角的那處小院收拾了出來,姑娘和林家小爺的年紀都不大,周嬤嬤說還是讓林家二爺看着些比較好。”

    張大太太點了下頭,看向一番手忙腳亂已經抹好臉調整好表情的小兒子,說道:“剛纔不是就在念叨小濃嗎?怎麼人來了又不理會了?”

    張鈞之被母親說得發惱,但也不能向母親發火,轉身抓住林春濃的手,帶着她就跑了出去。

    “慢着點兒,別摔倒了人家小姑娘。”張老夫人不由地在後面高聲提醒。

    張鈞之並不是一味帶着林春濃往外跑,反而是很照顧小丫頭的步伐,等到跑出去轉一個彎才慢慢停下腳步,看後面沒有丫鬟跟着,便漸漸放慢腳步。

    “你在家裏原來是這樣的,”林春濃笑着打趣張鈞之。

    張鈞之面上一紅,辯駁道:“我沒有不懂事鬧騰,我實在是太生氣了,你和元兒都出事了,我二哥還去南方找你們,卻根本告知我一聲都沒有。我是今天才知道,你們家出了事的。”

    林春濃轉身在旁邊的欄杆椅上坐下來,拍拍旁邊叫張鈞之也坐過來,看着眼睛還有些紅腫,已經煞了些膘的張鈞之,笑道:“你是更擔心我還是更擔心林元兒呢。”

    她沒有跟林元兒爭一個小胖子風醋的想法,就是看小孩子擔心這個又擔心那個的樣子很好玩,想故意逗逗他。

    張鈞之本能覺得這個問題不好回答,說道:“林家人都很關心元兒,你們家又和林家分宗了,林家出事反而還牽連上,我自然更擔心你。”

    林春濃好笑,覺得這小子小小年紀便有一張好嘴兒,還特別有博愛之心,等以後長大了不知道要引得多少姑娘傷心落淚呢。

    看出小濃妹妹這笑容是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張鈞之也沒覺得這樣的問題需要多在意,轉而就換了話題:“走,你還沒來過我家,我帶你去好玩的地方。”

    古拙的雕樑之下,兩個小孩子牽着手跑遠,順着風聲還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張鈞之:“對了,元兒妹妹沒跟你們一起回來嗎?”

    林春濃:“沒有,不過她沒事。”

    後面兩個丫鬟跟着,其中一個笑了笑,低聲跟同伴道:“看出來了嗎?這林家二小姐小小年紀就不簡單啊。”

    同伴似乎更看不上縣裏來的林家,撇了撇嘴。

    林秋末在前院,擔心犬牙惹禍,一直就坐在個涼亭下看着它,林春醒跟着父親去見了張家老爺子,聽他們談了會兒話便起身出來。

    到外面看見林秋末,林春醒走過去,說道:“我跟張二哥說了,去後院找囡囡,你一起去吧。”

    在林家,沒人把林秋末看成外人,但是到外面介紹起身份,還是免不了旁人對他的怠慢。

    林秋末心裏卻並不在意這些,或者說除了林家人以外,他什麼人都不在意,剛纔坐在這兒一大會子,想的都是大半個月不見小丫頭跟他生疏了的事。

    聽到林春醒的聲音,他回神,起身時手上卻還扶着犬牙的腦袋:“把犬牙放在外面,可安全?”

    林春醒好笑,打從妹妹離開家,這以前都不怎麼關心犬牙的小孩子倒是跟照顧孩子一樣照顧着犬牙,說道:“張家下人都是很懂禮的,犬牙又聽話,放在前面一會兒沒事的。”

    說着話時,正好有個婆子從旁經過,見她兩手空空,應是沒有差事,林春醒便叫住了人。

    “是林家小少爺吧,”都沒用林春醒自我介紹,婆子便笑着見了一禮,“您有什麼吩咐的?”

    “我們一會兒要跟張二哥去後面拜見老夫人,家裏的狗子想請您看一看,別讓它驚了府中下人。”

    婆子聞言看向那隻露着兩根牙的狗,驚了驚,問道:“小少爺,這狗不咬人吧?”

    林春醒搖頭:“它很通人性。”

    婆子放心道:“這就好,少爺們去吧,老婆子正好無事,看一會兒無礙的。”

    這邊話還沒說完張純之也走了過來,正好聽到婆子後面的兩句話,看了看那條蹲坐在亭子裏的狗,就明白了大概。

    到跟前又交代婆子兩句,就招呼林春醒和林秋末一聲,讓他們跟他去後院。

    知道這林春醒其實是擔心他妹妹,見了祖母、母親,陪着說了幾句話,張純之便帶這兩個小孩去尋自家弟弟和小丫頭。

    張純之住在單獨一個院子裏,上下配着二十幾個下人伺候,院裏屋內花草蟲魚無一不備,林春濃看見株綠植,覺得像是芒果樹,伸手想捏一片葉子仔細看一看。

    “小姐,這是我們六老爺從南海帶來的,不服這邊的水土,很是金貴。”一個丫鬟上前止住。

    丫鬟穿着綠色比甲,十二三歲的模樣,臉上畫着淡淡的妝容,很是講究。雖然服飾和剛纔在主院見到的那些個大丫鬟的不同,但應該也是一等大丫鬟的備用役或者爹孃在府裏做管事那種有出身的。

    林春濃收回了手,張純之抱着一個盒子興沖沖地跑來,看了站在旁邊的丫鬟一眼,吩咐道:“去倒茶,給我妹妹拿些好喫的來。”

    丫鬟倒是有些驚訝,以前家裏也不是沒有跟小少爺年齡適中的人來做客,那些東西被碰了,哪次不在送客走後大發一通脾氣。

    之後更是不帶人到他院子裏來,現在這麼一個小年紀的姑娘,正是不懂事的時候,少爺竟又不讓人看着了。

    再次看了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一眼,丫鬟轉身走了出去,剛到門口,就看到揹着手的二少爺,在旁邊,還有兩個七八歲大的小孩子。

    丫鬟忙見了一禮,感覺二少爺像是處在盛怒中,什麼也不敢說低着頭趕緊出門走了。

    張純之皺眉,三弟這邊的丫鬟怎麼一個個都跟看不懂主子眼色似的,三弟很是喜歡囡囡,她們竟看不出來?一株花草都不讓摸,還金貴?

    張純之覺得弟弟這邊的下人得重新挑選了,鈞之還小,難免管得不嚴,把這些下人都給慣出主子脾氣來了。

    “看什麼呢?”張純之笑着說道,走進門。

    林春濃聽到聲音趕緊回頭,跑到張純之跟前拉住他的手,注意到稍後面的哥哥和秋末,也朝他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林春醒:這個妹妹回家得教育了。

    張純之牽着林春濃的手轉身坐下來,問道:“你們這是在看什麼呢?”

    張鈞之手裏捧着盒子,愣愣地看看二哥又看看囡囡,心裏有本能的不高興,回想起剛纔囡囡問他更擔心誰,他都有些明白囡囡爲什麼那麼問了。

    因爲他就不喜歡他的朋友和二哥玩得比他更好。

    張純之讓林春醒、林秋末隨便坐,正要伸手拿過來小弟手裏的盒子,那盒子就一閃被放到林春濃手裏。

    “這是我給囡囡的”,張鈞之說道,“你是大人,不喜歡。”

    張純之聞言,哭笑不得。

    在張鈞之這院子裏待了大約一個時辰,林春醒便帶着妹妹和林秋末告辭,此時天色還未暗,三人接了犬牙,就在張府下人的帶領下走去他們安排好的住處。

    晚飯是張純之過來接的他們,張家人特地給辦了一桌掃塵宴,擺了三四席,張老爺子和張家幾位在家的老爺都出席了。

    對林家人的重視態度十分明顯,下人們都感覺到了,雖然不明白,但只需看主人態度便是,對待林家人也越發盡心。

    飯後,林家樂出去了一趟,半個時辰纔回來,到暫居張家的那個小客院中,看到圍着桌子說話的三個孩子,笑道:“事情總算告一段落,明天我們就回夷水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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