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和司褚沿着街道並肩而行。

    她望着灰濛濛的天空有些發呆,突然道:“你說今年冬天結束之前,這個瘟疫能解決麼?”

    司褚沉默片刻,才緩慢地道:“不好說。”

    他很少有沒有把握的時候,這是第一次說出這麼模棱兩可的話。

    明姝問出問題的時候其實也知道答案,因此也不氣餒,彎脣笑了笑,反過來安慰司褚:“那今年這個年過的一定會特別印象深刻。”

    還有大概三個月就要過年了。

    按照目前晉城嚴峻的形勢,他們怕是不能在過年之前趕回盛京。

    算起來,這還是明姝來了這麼久過的第一個年,也是蠻特殊的。

    明姝是很會苦中作樂的人,在她看來,人的一輩子就這麼短暫,開心一天也是過,不開心一天也是過,還不如想辦法讓自己開心點。

    她眉眼間不見愁色,眼睛裏盛着亮晶晶,有的只是對過年這件事的期待,看起來格外生動。

    司褚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被她感染,眼裏不禁也露出幾分笑意。

    他思忖片刻,慢悠悠開口:“倒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

    明姝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嗯?”

    他脣角輕輕勾起:“這是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年。”直視着明姝明淨的眼睛,他眼睛輕輕眯了眯,“如果回宮,還有一大堆人圍在耳邊嘰嘰喳喳,那可就算不上清靜了。”

    明姝反應過來他話裏的含意,緩慢地眨了眨眼。

    這是嫌宮裏那羣人聒噪?

    見他這麼一本正經地吐槽,想來也是積怨已久,明姝“噗嗤”一下樂出了聲,故意道。

    “陛下這麼說,要是讓宮裏的姐妹們知道了,怕是該傷心了。”

    司褚微微挑起一邊的眉毛,神色淡定:“那和朕有什麼關係?”

    他從來不屑於掩飾自己的喜惡,坦蕩的叫人又愛又恨。

    明姝想到什麼,眼神微微一黯,原本只是故意打趣他,這會兒倒真有些泛酸了,她語氣故作輕鬆地問:“那如妃妹妹呢?也和陛下沒關係嗎?”

    在沒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前,她還動過撮合司褚和如妃的念頭,如今想來就一個字——

    悔。

    悔的腸子都青了。

    這兩人要是真在一起了,現在還有她什麼事兒啊?

    還好崽崽意志堅定!

    不過明姝心裏始終存了個疑惑。

    她和如妃的長相極爲相似,這真的是個巧合嗎?

    在皇宮裏,從來沒有巧合的說法,所有的巧合背後都只能是人爲。

    可是若說誰是誰的替身,她又不太信。

    崽崽不是那種人。

    他若真對一個人動了心思,只會坦坦蕩蕩地鍾情於一人,不會腦殘地找什麼替身。

    這是明姝出於對他的瞭解和信任。

    她在等着司褚主動開口,可他似乎並沒有要告訴她的念頭。

    這背後的含義讓人深思。

    明姝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心裏不是不忐忑,說不上來,只是隱約有種,這背後的答案,不會是她想聽到的。

    可她還是沒忍住提了。

    望着司褚漆黑的眼睛,明姝想從裏面找出一絲一毫的異樣,然而司褚只是有過最初一瞬間的詫異之後,裏面的情緒又重新歸於平靜,如同一汪寒潭,驚不起半點波瀾。

    “和她有什麼關係?”

    他神色十分平靜,沒有絲毫異樣。

    明姝卻敏銳地察覺到他對這個話題的迴避。

    這讓她多少有些失落。

    崽崽對她有所隱瞞。

    這很正常,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提及的祕密。

    明姝告訴自己。

    理智歸理智,可情感依舊佔據了上風。

    她忍着心悸,用一種十分自然的語氣隨意道:“可是我覺得,陛下對如妃妹妹似乎不太一樣?”

    司褚沉默地盯着她,眼裏涌動着複雜晦暗的情緒。

    然而刻意避開他目光的明姝,並沒有察覺。

    氣氛沉默了很是一段時間。

    明姝聽見司褚冷靜的聲音:“我不喜歡她。”

    她眼睫微微擡起,見他面色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有些事情,有機會的話,你會知道的。”

    司褚專注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她的眼睛真漂亮啊,純澈的不摻雜絲毫惡念。

    他心想。

    他知道,他做過的那些驚世駭俗的事,不可能瞞她一輩子。

    可他想,能瞞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至少現在,他不願意看到這麼幹淨的一雙眼睛,對他露出厭惡恐懼的神色。

    那樣他會忍不住……

    忍不住滋生一些瘋狂的念頭。

    指尖微微攥緊,司褚不着痕跡地壓下心頭躁動的惡念。

    明姝一顆心落回原處,不知道是放鬆還是失落。

    他不願意提及這個話題。

    說不失落是假的。

    她微微抿起脣,心想,沒關係,時日長了,他總願意敞開心扉的。

    接下來的一路,兩人再沒有談過這個話題。

    司褚好像察覺到了她情緒的低落,刻意想要彌補。

    “其實,你更喜歡宮外的生活,對嗎?”

    明姝有些詫異地擡眼,對上他洞悉的目光,微微愣了一愣。

    她停下腳步,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這個問題。

    她語速很慢地開口:“宮裏很好,有很多姐妹陪伴,不愁喫不愁穿的。”

    她話音一頓,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眼睛彎起的弧度像月牙:“可是我覺得太冷清了,說句大逆不道的,你會生氣嗎?”

    她謹慎地打量着司褚的神色,似乎大有他皺一皺眉頭,她就不會繼續往下說的架勢。

    司褚似乎是覺得好笑,輕哼一聲:“你還有不敢說的?”

    明姝知道他的意思,笑眯眯地開口:“陛下積威已久,我也會怕的嘛。”

    “我覺得吧,宮裏的人活的都太規矩了,好像人人都戴了一副面具似的,怪沒意思,而我呢,偏偏是一個不太規矩的,受不了這樣的拘束。”她語氣輕快地說,“真要比呢,那肯定是宮外有意思多啦!”

    司褚毫不意外她的回答。

    明姝就像只鳥兒,嚮往自由,屬於天空。

    真要把她困在籠子裏,只會慢慢的失去生機。

    可他心裏還是有些發沉。

    待在他耳邊,會讓她覺得不自由嗎?

    她現在沒說什麼,等以後她厭惡了這樣一成不變的生活,又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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