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巷尾,人頭攢動,漆黑的天幕下,高大的雨神像靜靜聳立,悲憫地看着人間。

    雨神像下,夜嶼面色蒼白,長眉微蹙,看上去有些不適。

    “大人……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舒甜見他沉默不語,又問了一遍。

    夜嶼渾身冰冷,胃腹也跟着有些痙攣,狀態極差。

    但他不願影響舒甜的心情,低聲道:“無妨。”他忍着疼痛,淡淡笑起來:“你不是要拜雨神嗎?輪到我們了。”

    舒甜這才發現,方纔的老者和孩子都不見了,他們來到了雨神像面前。

    舒甜見夜嶼掛着笑意,放心了幾許,她凝視雨神一瞬,雙手合十,閉上眼。

    “雨神在上,請受信女一拜,信女一願海晏河清,四海昇平;二願家人康健,事事順遂;三願……大人胃疾康復,能嚐遍天下美味。”

    夜嶼怔了怔,看向舒甜——她說到後來,連自己都笑了。

    “人家拜雨神,都是爲了求雨,雨神若聽到你的心願,只怕也愛莫能助。”夜嶼低聲道。

    舒甜嗔他一眼,反駁道:“誰說的?雨神和菩薩應當算是同僚吧?說不定他見我心誠,便請菩薩幫我呢?”

    夜嶼原本心情陰鬱,被她這麼一說,心中頓時輕鬆了幾分。

    舒甜又拉了拉他的袖子。

    “大人也拜一拜雨神罷。”她眯起眼笑,一雙美目如明月般透亮。

    夜嶼其實不信這些,但架不住她央求,便也雙手合十,閉目一瞬。

    “好了。”他語氣清淡,彷彿什麼也沒做。

    舒甜盯着他看:“大人許了什麼願?”

    夜嶼笑而不語,牽起她的手,道:“以後再告訴你。”

    舒甜抿脣一笑,也不再問了。

    兩人肩並着肩,走過雨神像,然後進入粟米比試的長街。

    長街兩旁,放着數十個米缸,米缸中的米粒,白花花的一片,看上去有些耀眼。

    舒甜看了看兩旁的樹幹,有的樹幹上已經掛了不少紅帶子,被風一吹,恍若春日嬌花,微微盪漾,錯落有致,十分唯美。

    旁邊的米缸圍着不少人。

    夜嶼低聲:“想不想過去看看?”

    舒甜凝視他一瞬,小聲問:“大人的好些了麼?是不是胃腹不舒服?”

    她方纔明明看到他面如白紙。

    夜嶼情緒緩和了些,胃腹的緊繃感也好了些,今日她是特意讓他喝完藥出來的,興許也起到了療愈的作用。

    “沒事了,放心。”

    舒甜點了點頭,溫聲道:“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夜嶼低聲答應。

    他知道她喜歡看熱鬧,便牽着她走到人最多的米缸前,每個米缸上都貼了一個號碼,眼前這個米缸上,貼的是六號。

    米缸前站着一箇中年男子,他伸手探了探缸裏的米,笑道:“這米光澤不錯,你們來看看?”

    其他幾人應該是他的好友,聞聲便圍了過來。

    “確實不錯啊!”

    “不過比之四號,還是要次一些。”

    “我也覺得,雖然光澤好,但是顆粒太小,若煮成熟飯,只怕不如四號的。”

    “四號的成色不好!我投給六號!”

    衆人議論了好一會兒,其中兩人便解下了自己的紅帶子,系在了六號缸後面的樹上。

    系完後,又樂顛顛地走開,去看其他米了。

    “大人會辨米麼?”舒甜笑着問。

    他肯定不會。

    夜嶼卻道:“要先觀米色澤,若呈清白或者精白,光澤溫潤,拿起來看,能微微透光,便算是過了第一關。”

    舒甜驚訝地瞪大眼:“大人怎麼知道?”

    夜嶼淡笑一下:“我母親精於廚藝,曾聽她說過。”

    舒甜頓時想了起來,笑道:“我差點忘了……老夫人雖然病着,但於下廚一事上,卻半點不含糊,實在是令人佩服。”

    夜嶼默默看着她,想起她和母親坐在一起談笑風生的樣子,心中多了一絲暖意。

    舒甜伸手,捻起幾顆米粒,放到手心裏,仔細看了看。

    “這米確實不錯,尺寸均勻,看起來顆顆飽滿,也沒有什麼雜質,大小嘛,雖然差強人意,但也算可以接受……不過,它在我這兒得不了第一名,我就不投它了。”

    舒甜正經八百地評論道,那口味頗像一位嚴格的夫子。

    夜嶼勾脣笑了笑,道:“那我們看下一家。”

    所有的粟米送到玉谷城之後,城中太守會組織第一輪篩選,篩選過了的糧戶,纔有資格到豐收節上參與比試。

    舒甜道:“也不知道巴博大哥他們,有沒有進入這一輪。”

    他們還盼着自家的米能在豐收節的比試上得個好名次,賺了錢能給老人治病呢。

    舒甜話音未落,便聽得一聲熱情的呼喊:“董姑娘!”

    舒甜聞聲,擡頭看去,只見巴博夫婦正守在一個米缸前,正賣力地向他們打招呼。

    舒甜和夜嶼對視一眼,笑了笑,向他們走過去。

    “巴博大哥,恭喜你們進入第二輪!”舒甜笑意盈盈,目光落到他們面前的大米上。

    他們家的大米,顆顆瑩潤飽滿,離得一尺遠,都能聞到淡淡的米香,實屬上乘。

    夜嶼見他們身後的樹幹上,已經掛了不少紅帶子,應該名次尚可。

    巴博憨厚地笑了笑:“多虧了兩位幫忙,不然我們很可能趕不上豐收節了!”

    衆人相視一笑。

    依蘭自人羣中走來,一眼見到夜嶼,愣了一瞬,然後,眼中便爆發出驚喜來。

    “公子,你也來豐收節了?”

    她滿眼只有夜嶼,完全忽視了舒甜的存在。

    夜嶼只淡淡點頭,她便已經欣喜不已。

    她又看到夜嶼和舒甜手中的紅帶子,道:“公子看了我們的米嗎?能不能將紅帶子投給我們?”

    巴博連忙拉住依蘭,低聲呵斥:“依蘭,你也太失禮了!”

    依蘭卻不以爲然:“這有什麼?我們北疆兒女,一向是有話直說,我就是想得到公子的紅帶子嘛!”

    說罷,她羞澀地看了一眼夜嶼。

    夜嶼長眉微蹙,與舒甜對視一眼。

    舒甜卻挑了挑眉,笑而不語。

    夜嶼取下手上的紅帶子,卻遞到了舒甜面前,舒甜一愣,一臉疑問地看着他。

    夜嶼看了依蘭一眼,淡聲:“家中的柴米油鹽,一向是她說了算,她說好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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