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溪半開玩笑地說了這麼一句,見宋瑄瑄眨眨眼有些懵懂,便再沒多說什麼,轉身也出了景明宮。
她揹着手慢悠悠走在宮道上,不遠處還能瞧見剛纔那幾個明絮殿的宮女,看那方向應該又是往內務府去的。
想到這裏,莫云溪撲哧一笑,“嗐”了一聲,搖了搖頭。
穿花尋路,很快就到了雲意軒外的一條小徑。
這邊臨近水榭,只這一條小路,四下佈滿翠竹,入秋之後,蒼蒼鬱鬱的引人遐思。
莫云溪剛要往前走,一聲冷笑就傳進耳裏,不覺頓住腳步。
“是我殺的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的好姐姐,歸根結底你我纔是一家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明白麼?”
“管珊珊是不會有殺人之心的。”
另一道聲音莫云溪十分熟悉,探出頭來一看,竟是顧青槐!
再看旁邊站着的,正是顧青槐的妹妹顧采薇,現住景明宮東偏殿的那位。
難怪方纔在景明宮沒見着她,原來是在這兒。
“不會有殺人之心?”
顧采薇冷笑一聲,眸中寒意十足,“笑話!”
“若她真的沒有殺人之心,那日又爲何要誣你推了她?”
說着,她上前一步逼近顧青槐,雙眸圓睜,壓迫性十足,“謀害皇嗣的罪名,安在誰身上都是死路一條!你跟我說她沒有殺人之心?”
顧青槐被她這話聽得愣在原地,像是細想了一會兒,仍然搖了搖頭,“我是不會做的。”
莫云溪眉頭一皺,這二人本是同爲嫡出,同父同母的親姐妹,怎麼看這架勢半點兒都不像姐妹,甚至劍拔弩張,馬上就要開戰似的……
顧青槐說的不會做的事,又是什麼?
抱着種種疑惑,莫云溪站在竹林一側,在層層竹葉的掩護下打算繼續往下聽。
接下來顧青槐的聲音很小,莫云溪並沒聽清楚,只隱隱約約聽見“太醫”、“糕點”幾個字樣。
“沒錯,是我派人做的。”
顧采薇聲音依舊很高,端着一副咄咄逼人的態勢,“可是那又如何……姐姐,我是在幫你全了心願啊,你不是正好不願意有孩子嗎?”
莫云溪看見,此時顧青槐的身子在不住的顫抖,她輕咬着嘴脣,頭上步搖綴下的流蘇都跟着晃動。
什麼她派人做的,什麼不要孩子,這兩個人到底在說什麼,瘋了不成?
莫云溪心中麻亂,盯着二人,只覺氣氛更加緊張起來。
“竟然真的是你……”
顧采薇端直身子,一手輕輕捏着絲帕,眸光銳利地直視着顧青槐,“你我二人入了宮中,代表的便是整個顧家,日後你我的榮耀便是顧家的榮耀,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顧家的榮辱再重要,也不能建立在與管王府同流合污上!”
此話一出,當即就被顧采薇反駁,“姐姐,你到底爲何固執至此,你可知管王爺在朝中代表着什麼?”
“我不需要知道。”
莫云溪驚愕非常。
顧德本在朝中一向是偏向管玉崖的,沒想到這家中兩個女兒入了宮,也摻合着這些事。
“你!”
顧采薇氣得不行,小臉也是一片緋紅,“終有一日,我會成爲皇上最親近的枕邊人,成爲一國之母!”
“有顧家支撐着我們一步步往上走,到時我們得了寵愛,得了權勢,便能與家族相互扶持,不是麼?”
顧青槐不爲所動,面色冷了下來,語氣更是冷淡至極,“我會寫信給父親,勸他早日回頭,不要再與那人同流合污的,你走吧。”
見人執迷不悟,顧采薇冷哼一聲,憤一甩袖就出了雲意軒。
莫云溪趕忙閃躲到一旁,躲在了一片竹子後面,將自己遮了個嚴嚴實實。
顧采薇走遠後,莫云溪才暗鬆一口氣。
好傢伙,這顧家兩姐妹真是太複雜了,你一句我一句聽得她頭都大了。
方纔二人的對話信息量十足,莫云溪在腦海中回憶着,將前後的話串聯起來想。
什麼不要孩子,難道先前管珊珊給顧青槐下藥的案子,其實跟顧采薇有關?
莫云溪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低下頭看着地面十分麻亂,畢竟那藥據太醫所說,可是足以致命的烈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她腦子裏一片混亂,耳邊傳來一聲嗚咽簫聲。
莫云溪一擡頭,只見雲意軒中,顧青槐站在那裏,面對着一片汪洋恣肆,波光粼粼的湖,吹起了那隻簫。
一如那天大雨,她與顧青槐在御花園的初見的感覺。
後來她也曾聽人說起過,大雨那日,顧青槐便是在雲意軒吹簫,被正好路過的李恆瞧見,愛慕之心大動,自此便有了皇帝的專房之寵。
莫云溪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簫聲哀怨,曲中之意一絲一絲蕩進耳裏,其餘的一切彷彿在此刻都不那麼重要了。
哀怨、悽清、婉轉,忽高忽低,忽響忽輕的簫聲,讓莫云溪一下子明白了蘇軾寫的那句“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音樂這種東西,只有在現場時聽得最爲入耳,最爲入心,最能讓人聽其音而察其心,感同身受。
尤其是剛歷了這麼一番大震驚,對着水榭中站着的美人,聽着簫聲,連那背影都更多了許多愁意。
因近日暮,湖面上飄起一縷一縷的白霧,遠遠地映襯着雲意軒,仙意十足。
莫云溪也望得有些癡了,像那日路過此處的李恆一樣。
餘音嫋嫋,風吹過竹林,竹葉帶起一陣簌簌聲響,在此時就好像那簫音的伴奏一般,帶着湖水的冰泉之氣襲來,迴盪在整個江上。
莫云溪眸子裏跟着那簫音顯出愁緒來。
難怪她第一次遇上顧青槐時,便覺得此女眼中有光,蘊着無比的溫柔卻時常面色冷冷,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原來,她的背後還有這麼一層複雜關係。
“你到底還有多少故事是我不知道的……”
莫云溪在心中想着,眼中便有了幾分黯然,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