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盤今夜之事,那些人的目標到底不是兵部,而的的確確是華興文口中她後院的那個寶貝,晏冠寧。
越往這兒想,莫云溪的眸色便越深幾分。
心有掛念,腳下步子愈快,出宮回西廠,不在話下。
“他人呢?”
莫云溪剛開口問,晏冠寧就出現在了自己面前,身後是方平淳和小巫,並幾個無慈寨的人圍在後頭。
發生了這樣的事,晏冠寧這邊自也不得安穩,帶着人就候在院裏,等着莫云溪回來。
“可有傷着哪兒?”
晏冠寧搖搖頭,下一秒問的話卻惹得莫云溪一怔。
“廠公不先問問新型弓弩如何嗎?”
她一笑,那笑中顯帶了些疲憊,索性今日晏冠寧沒什麼事,莫云溪這會兒方得了安心。
“什麼時候人都是最要緊的,那些東西沒了還可以再得,人才可從來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莫云溪語氣平常,說出這麼幾句旁人都不怎麼肯直接說出口的話來,聽進跟前晏冠寧的耳中,卻是一種真誠,其中自然不失關切。
夜已深,西廠內外明燈高掛,照得後院裏也恍若白晝。
莫云溪在院內緩步走着,晏冠寧和方平淳等人就在她身後跟着。
正因爲這亮,纔將那滿院子地上的桐油照得格外明顯。
莫云溪蹲下身側着望了一眼,就見滿院都被潑了桐油,尤其是那架新型弓弩,下面桐油的量是其他地方的好幾倍。
像這種事情,西廠的侍衛一貫都會保留現場原樣,不會妄動,等她回來。
莫云溪伸手攪了一下,新型弓弩下面的桐油多得已經積成了一個小窪,“嘖嘖……”
這些人真是用心險惡,這樣多的桐油潑到院裏,不僅是要一把火燒了新型弓弩,還想要晏冠寧的命!
事涉晏冠寧,她心下自然還是免不了有些後怕,想罷這些後,纔想起來那架新型弓弩。
莫云溪一邊站起身近前細看,一邊問人,“這東西怎麼樣了,浸了油可會有影響?”
晏冠寧沒言語,只也走到新型弓弩跟前,同莫云溪站在一處看着。
“誒……”
又細看了兩眼,莫云溪一下就察覺到其中關竅。
新型弓弩只有一個底座在那裏,上頭不過是隨便用木頭架起來一個輪廓,遠遠的看着像成物罷了。
莫云溪的反應將後頭本不感興趣的青玄和墨七都吸引了過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湊過來,幾乎也是同時發出了略帶驚奇的一聲,“誒~”
只剩下晏冠寧站在那裏但笑不語,方平淳在跟前則是一臉驕傲又帶點得意的笑。
“今兒一早我走時特意留了一些人,不曾想,你竟也是未雨綢繆了。”
青玄和墨七剛走過來,沒看清之前,還不知莫云溪所說是什麼。
對於她的話,晏冠寧顯得頗爲感慨,“從前在山上時,不知世上的彎彎繞竟有那樣許多,或是知道了也不曾真正上心過。”
說到這裏,晏冠寧腦海中便飄過那日城東巷子的畫面,當即神色一變。
“那日的事倒也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世道艱難,平底起波瀾的事都數不勝數,許多時候哪裏是想不爭就能不爭的,這些人會逼着你走,世道也會逼着你走……”
“不肯往前走,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聽他感慨了這麼一大段,莫云溪也再次深切意識到了城東巷子的事對他影響有多大。
沒想到那樣一個原本熱血滿腔的少年郎,來了上京城中不過區區數日,又已然被捲進了不知多少明爭暗鬥裏,被迫作出這些原不應該有的多思來。
此刻,面對這樣的晏冠寧,莫云溪心裏就跟打翻了的五味瓶一樣。
她想要說些什麼,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卻最終還是嚥了下去。
許是察覺到了莫云溪的猶豫不語,晏冠寧扯出一抹笑,顯然是強打起精神,“說得有些遠了,不過廠公大可安心……”
“今日一早,您走之後留下了那麼些人在後院,我就想到了今晚恐怕不能安生,於是一早就將上頭的那些部件全都拆了,拿一些木頭搭了個架子,明日陛下要看,再重組起來就是了。”
他轉移了話題,莫云溪也沒再沉於這些情緒裏,強作自然地看着他的動作。
只見晏冠寧快步跑到後院柴房,一把推開門,進去不過一會兒,就從裏頭抱了一大堆東西出來。
“嘩啦啦——”
他將新型弓弩上所用到的部件都拆了下來,用布包起來,現在倒出來一大片,呼呼啦啦的聲音聽着就讓人感到一陣熱血。
自不是因爲這聲音如何如何,而是因爲發出這聲音的東西,是他們即將公佈於天下的新型弓弩,任誰看了能不熱血沸騰?
“廠公您看,底下的那個大架子浸了油不防的,一點也不影響上頭的主要部件,有這些東西在,就是再來一羣人,哪怕放火燒了也是不防的。”
晏冠寧的話說得自信,跟前圍着的幾人也從他說話中聽明白了面前這一地的部件的重要性,看向那東西的眼神都變了。
地上的那些東西,莫云溪只是淡淡掃了一眼,她的注意力反倒在晏冠寧剛纔拿這些東西出來的方向
——柴房。
晏冠寧竟然能想到將這些東西藏在柴房,顯然不僅是早有防備,還是在心中好一番思量,纔想出來這麼個好地兒。
若換旁人,便也算不得什麼。
可晏冠寧不同,他們這些人剛進上京城時,頗有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兒,經了後頭那幾遭事,許是纔開了竅了。
“有這樣的好心思,日後還怕這上京城裏沒有你的一席之地麼?”
莫云溪半側着身子,目光也從柴房的方向緩緩移到了晏冠寧身上。
她語氣悠然而淡淡,雖是問句卻是叫人一點疑問也聽不出來,只覺得是對晏冠寧讚許有加。
“身在西廠,自然要同廠公您多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