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冠寧的語氣依然是那樣平常,這些話若換了旁人說,只怕就顯得諂媚了。
可莫云溪知道,晏冠寧這個人,絕不會在這些事兒上恭維自己。
淡然勾脣,莫云溪眸子微擡,“收起來吧,別再叫有心人瞧見了,倒不好。”
她說完這話,擡腳就要走,轉身的那一刻卻忽然想起方纔晏冠寧所言。
“明兒是各國使臣出京的日子,陛下只怕不得空,且再等等,等使臣們離京之後,一切塵埃落定了,到時候再公佈也不遲。”
莫云溪的話入耳,晏冠寧神色有明顯的一頓,很快恢復如常。
到底是莫云溪,將人這樣細微的神色變化都盡數捕捉,安慰似的補充了一句,“這麼些日子都等了,也不急這一時。”
像是怕他會失落難過似的,莫云溪又繼續說,“時局不穩,使臣們沒有出京之前,上京城裏都算不得太平,更不必說西廠,咱們且候着。”
“冠寧明白。”
晏冠寧轉過身,正對着莫云溪,躬了躬身子。
對於他這樣的反應略有些意外,莫云溪到了嘴邊的話到底是嚥了回去。
他的反應雖說讓人有些意外,但又似乎合乎常理,也實在沒有什麼可質疑的。
“嗯。”
莫云溪只輕輕點頭,雙手垂在身子兩側,大步出了後院,青玄和墨七連忙跟上。
回了前庭,莫云溪直直往前走,青玄十分有眼色地上前推開了廂房的門。
待人走進去,他們倆才後頭跟進去。
不用看也能感覺到自家廠公心情不大好,此時也未到莫云溪就寢的時候,因此二人都侍立房中,沒有一個敢吭聲的。
莫云溪坐在書桌後隨手拾了一卷書看,青玄和墨七站了好半天,站得都快困了,外頭就救場似的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二人一個激靈,同時朝門口看去,莫云溪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像是聽不見似的,低頭只顧繼續看自己的書。
一個小太監到了門口停下了腳步,目光朝青玄和墨七看過來,隱隱帶了幾分求助之意。
確認過眼神,青玄提步從側邊走了出去,到了檐下聽那小太監耳語幾句,就也有些爲難地看向了裏頭站着的墨七。
擺擺手打發了小太監,青玄回身入房,這次就是更加躡手躡腳起來。
墨七站在莫云溪身後,看着他的樣子,不禁在心下猜測起來。
回了原位站着,青玄纔剛站穩就感受到了來自墨七的灼灼目光。
他微微側過身子,動作幅度極小,跟墨七對了個眼色,兩人就這麼連眉毛帶眼地交流起來。
墨七一邊眉毛挑起,疑惑顯見。
青玄半眯着眸子搖搖頭,那意思分明就是不是什麼好事兒,不好說明。
平日裏倒還好,今晚事情太多,自家主子的不悅又是顯而易見,他們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上去觸黴頭。
兩個人擠眉弄眼的,猶豫了好久也沒有人敢說。
“怎麼了?”
青玄和墨七本來還在對着眼色,忽然聽見這麼一聲,兩個人心裏咯噔一下,同時安生了下來。
見他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一句話也沒,莫云溪下來的語氣就沒方纔那麼平和了。
“說。”
這麼一句,登時就叫二人知道莫云溪這是耐心快盡了,再不敢吞吐造次,墨七一把就將青玄推了出去。
“回主子,是李公橋林家的事兒。”
青玄開口,略有些顫巍,畢竟這事情他聽了都覺得不怎麼好,更遑論在此時說出來,莫云溪會如何了。
見人沒話,青玄便接着往下說道:“林府的姑娘不是要成親了麼,上回您吩咐的叫屬下去查,如今已有了話了。”
“怎麼回事?”
一聽是林聽寒的事,莫云溪擡擡眼皮,表情也不再是方纔那般近乎冷漠。
見人神色略有緩和,青玄本心安了些,可一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就又很難讓自己放輕鬆。
哪怕是面對着有些不悅的莫云溪,青玄依舊是猶豫了半天才道:“底下的人來回,林姑娘與那薛松文倒的確是兩情相悅,只是,只是……”
聽了兩句又斷了,莫云溪眉毛一擰,手上的書卷也丟在桌上。
這一下將青玄嚇得再也不結巴了,後頭的話說的那叫一個順溜。
“只是薛松文房裏早有了兩個妾,查過了,確都是尋常人家的丫頭,其中一個原還是在林府前院伺候的,後頭不知因着什麼事兒,奴婢擡了主子的。”
說到最後,青玄還是頓了一下,才硬着頭皮往下說,“薛松文房裏的這兩個小妾,薛府的意思是仍留在房裏伺候着,也不礙着什麼……”
“兩情相悅?”
才聽罷他這話,莫云溪就猛地一拍桌子,“呸!”
“倘若當真兩情相悅,還未娶正妻便納了兩個妾就不說了,如今要娶親了,怎麼還要將那兩個妾留在房裏?”
莫云溪氣得額上都爆起了青筋,“兩情相悅,這算哪門子的兩情相悅?!”
沒承想青玄要說的是這話,再加上莫云溪的反應,驚得旁邊站着的墨七是大氣也不敢出。
他家主子平日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角色,再是什麼天大的事,也很少見她動這樣大的氣。
墨七和青玄是跟在她身邊的,自然知道林素武對莫云溪而言意味着什麼,因此是恭恭敬敬站在那裏,一句多餘的話也無。
“她林聽寒可是林老中堂的嫡親閨女,正正經經的高門貴女!”
“即便是老大人沒了,嫁給他薛松文也絕不算高攀,大婚當前,拿兩個丫頭塞在房裏不肯放,這是欺負林家沒人了麼?!”
莫云溪氣得腦子裏嗡嗡的,剛順手端起面前的茶,就自覺十分惱火地放了回去。
茶盞和桌面相觸“砰”的一聲,很是叫人心驚。
“婚期不是在下月初二麼,你明兒一早就過去告訴薛松文,叫他趁早把那兩個丫頭子打發了,別玷辱了林家的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