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朝廷已經發了軍餉。
結果茅元儀自作聰明,生怕士兵領到軍餉就脫逃,就扣留不發。
結果激起士兵譁變。
茅元儀被士兵捆綁,刀架在脖子上。
幸虧副將周文鬱等人苦苦哀求勸解,茅元儀才逃了一條性命。
就這樣一個連基本領兵能力都談不上,把戰爭想得和擺放棋子一樣容易的人,卻一直自命爲軍事天才。
說起紙上談兵,茅元儀要是排第一,沒人敢排第二。
趙括、馬謖雖然歷代被嘲諷成紙上談兵的反面典型。
可這兩位,至少還能領兵帶兵。比起茅元儀來,還是強得太多。
“哦,汝倒是挺有自信。”朱由簡笑眯眯道。
茅元儀以爲皇上被他言語打動,臉上顯出得意之色,驕傲道:
“陛下明見,爲將者若不能自信,何以令士卒心服?臣自幼醉心兵事,蘊蓄積累深厚,方能如此。”
“哦,汝在天啓四年,是不是還曾經給當時首輔葉向高寫過一份信?”朱由簡似乎漫不經心地隨口問了一句。
茅元儀一愣:“信?什麼信?”
他自然是給葉向高寫過信,而且不止一封。
他雖然是布衣平民身份,但交遊遍及朝野,人脈之發達,朝廷高官對他也都要禮敬三分。
不過自己給葉相國寫信,皇上又怎麼會知道?
“汝忘記了麼?”朱由簡嘆了一口氣,眸子裏投向茅元儀的目光,微有戲謔之意。
“信裏說,只要聽了汝的建議,虜必定殄滅,如果不應驗,就請求殺了你合門三百口?”
“汝還說,掃滅建虜,只需要三萬人就夠了。”
“汝還說過讓你負責,三年之內就可以恢復全遼,是也不是。”
茅元儀更是愕然,這些確實是他信裏說過的話。
可是陛下怎麼會知道?
他兩頰微紅。
原本傲氣的臉孔,稍微露出一些愧色,聲音降低了一些道:
“臣對建奴實力的估計,原先確實低了一些。”
眼中光芒閃爍了一下,又提高聲音道:
“不過若是陛下能信任石民,委以大任,則臣擔保用七萬兵力,足可掃滅建奴。”
朱由簡又搖頭嘆息了。
這茅元儀還真的是迷之自信。
難怪他自稱和袁崇煥是生死患難兄弟呢。
袁崇煥覺得七萬就能守住,他更厲害,七萬就能掃滅。
朱由簡嘴角彎起一個弧度,微含譏諷之意:
“聽說汝最近寫了一本書:《督師紀略》,對遼事有不少議論?”
茅元儀又是一愣,皇上的消息怎會如此靈通?
自己寫好《督師紀略》沒多久,正要刻板刊印,皇上居然已經知道了?
隨即一想,自己的手稿曾借給友人閱讀,傳到皇上耳朵裏,也是可能的。
於是朗聲道:
“皇上聖明,臣只是如實記述高陽公督師遼東,恢復四百里失地的經過,辨明功過是非。”
朱由簡微微一笑,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繼續問道:
茅元儀面有得色,昂首道:
“確實如此,熊廷弼這廝棄守關外,罪不容誅。若非高陽公明斷,勸說先帝,這廝只怕如今還逍遙法外。”
隨即眼中流出驕傲的神色
“不瞞陛下,臣當年爲了讓熊廷弼這逆賊伏法,也出了不少力氣,曾寫信催促當時刑部尚書孫瑋儘快誅殺此賊,不可使其跋扈於囹圄之中。”
隨即臉上又顯出激憤之色:
“熊廷弼當王化貞潰逃時,右屯以西尚有四百里,這廝卻強令軍民盡數撤入山海關內,關外四百里大小堡壘盡數焚棄。如此之人,死有餘辜!”
“吾聽說如今又有熊廷弼餘黨洗白此賊,陛下萬萬不可受其蠱惑。”
朱由簡又是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問道:
“汝還在書中寫,當時有人提醒建虜可能繞道薊鎮,從喜峯口一帶入關,孫承宗上疏痛斥此等謬論,是也不是?”
茅元儀又是一臉得意,傲然道:
“陛下明鑑,一些小人嫉妒高陽公在關外修建城池,收復四百失地的大功。故意造出建奴借西虜之境,舍遼攻薊,自喜峯口竟趨京師之說,散播這等荒誕不經之謬論,迷惑視聽。”
“高陽公何等英明,痛斥此等謬說。臣不過是如實記錄。”
“臣今日見陛下,爲袁崇煥鳴冤,也是爲此。聽說東江毛文龍又在散播建虜會從喜峯口繞路入關的謬論,陛下萬萬不可受其愚弄。
“毛文龍無足輕重,袁崇煥欲殺之,正是除掉一患。沒有稟告陛下而私自謀劃,確屬有過。但罪不至死。”
朱由簡點點頭,心想把這茅元儀逗得也夠了。
這茅元儀不但領兵無能,軍事戰略上也是毫無見識,昏聵至極。
要不是自己看中了他另外的能力,就衝他說的這些話,就可以直接打一百棍,流放海南島。
“很好,茅元儀,軍事你就不要談了。”朱由簡溫和地笑着。
茅元儀怔住,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他自以爲軍事天才,正有一肚子的韜略要闡述。
腦筋一轉,隨即想到,軍機大事,豈可輕易泄露於朝堂之上。
皇上這麼特意囑咐自己,顯然正是看重自己的軍事才能。
這麼一想,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皇上看來真是自己的知己。
他正有些沉醉時。
朱由簡冷不丁問道:
“汝是不是還寫過一篇《冒言》?”朱由簡盯着茅元儀的眼睛。
茅元儀驚訝地瞪大眼睛。
皇上竟然連自己寫過《冒言》都知道?
這麼看來,皇上一定在藩邸時就關注自己了。
只是這冒言寫好之後,看過的人都相當冷淡。
現在皇帝既然發問,他只能老實回答。
“正是”
朱由簡目光頓時發亮,看着茅元儀,如同一頭餓了很久的狼,看見了一隻肥羊。
這灼熱的目光投在茅元儀身上,一直驕矜自得的茅元儀,心裏忽然也有些發怵了,向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