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辛汵瞪着面前這個年輕的女人,透過她的一雙眼,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那個人,同樣是這樣的美麗,這樣的年輕。她的那雙桃花眼,就如此刻的這雙,閃着這世間最蠱惑人心的神采,勾走了她丈夫的魂。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

    她想起看到他們攜手同歸的模樣,那個女人的一偏頭一側目,皆是風情。而她對着的那個男人,臉上揚起的,是她從未曾見過的溫柔笑容。

    她想起她唯一一次和她見面,她那雙美麗的眸子裏劃過的一絲憐憫。她聽到她那婉轉的,猶如美妙音符般的聲音。

    “他愛的人是我,我纔是他要攜手一生的人。”

    攜手一生嗎?

    那墜落山崖、跌入海中殞命的兩個人又是誰?

    她已經佔有了他的人他的心,竟然還不知足,連他的命都要一併奪了去!

    她既奪了他的命,爲什麼不陪着他一起去死,她竟然還敢出現在她的面前?!

    十指死死地摳進被褥,席辛汵從喉嚨間滾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從牀上跳起就撲向了牀尾站着的那個女人。

    “你這個賤人!你來做什麼?!你拿了他的命,你這次又要來拿誰的?!你又要來拿我的命嗎?!好!我給你!我們一起死了去!”

    沐晚在席辛汵眼神變得渾濁的那刻就察覺到情況的不對,眼下見她撲過來就立馬退後閃躲。然而她實在低估了一個精神病患者的爆發力,席辛汵骨瘦如柴,撲過來時卻猶如一隻被觸怒了的豹子。她幾乎是一下子就撲到了牀尾,伸出手抓向了沐晚的腹部。

    那彎成利爪的手一把就拽住沐晚的衣服,然萬幸沐晚的肚子上纏了一層填充物,所以這一把纔沒有被傷到。席默臨衝上前來將母親一把拽回,吼:“快走!”

    猶如被召回了魂,沐晚立刻轉身往門外衝,在一聲聲淒厲的喊聲中落荒而逃。

    直到一口氣衝到了樓梯口,沐晚才猛地回過神來,緊緊地握住了樓梯扶手。

    不能慌……不能慌……

    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肚子還有個比瓷器還要脆弱的小東西,你千萬不能慌!

    一遍遍地在心底喊着,一遍遍地平復着情緒。直到呼吸重新變得平穩,心跳不再跳的劇烈,沐晚才擡起腳,一步一步,極爲小心緩慢地步下樓梯。

    下了樓,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往不遠處的花園走去。

    今天的天有些陰沉,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烈日高照,所以花園裏零零散散分佈着好些人。雖然有護工陪着,但現在的沐晚到底不比以前,還是尋了個偏僻靜、遠離人羣的角落坐下。

    花園裏的月季和梔子都已開到荼蘼花事了,枝幹卻是越長越茂盛,鬱鬱蔥蔥,綠得彷彿能滴下顏色來。紅的花,青的葉,到處都是生機盎然的一番好景象。

    沐晚隨手摘下頭頂葡萄架上的一片綠葉,凝神打量着上面的紋路,思緒漸漸飄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沐晚?”

    一聲帶着遲疑和不確定的輕喚,打破了這份寧靜。

    沐晚聞聲望去,就看到一個男人正站在她幾步遠的花架下,呆怔地望着她。

    她也有些怔怔,站起身:“……吳旭?”

    她的這聲輕喚瞬間就點亮了男人的眼,他疾步走來,一把握住沐晚的手:“沐晚,真的是你!”

    沐晚被他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回神後抽回自己的手,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退。

    然而吳旭全然沉浸在與她重遇的欣喜之中,道:“你來這裏是來看我的嗎?邵豫總說你很忙沒時間過來,你這段時間在忙什麼?”說話間他的視線瞥到她隆起的肚子,猛地一愣。

    “你懷孕了?!”

    沐晚在他喫驚愕然的眼神下有些羞澀,那裏面的填充物還未來得及取出,所以看起來就尤其的顯。雙手下意識地護上腹部,她輕輕地應了一聲。

    吳旭的眼底瞬間變得晦暗一片。

    原來,她已經有了愛人了嗎?

    自她不告而別再沒來見他的這段日子裏,他對她朝思暮念。只想着下一次見到她,就向她表明他對她的心意。可是她,竟然已經有了愛人,還有了孩子嗎?

    他又晚了一步嗎?他怎麼做什麼,都要比別人晚上一步呢?老天爺就不能眷顧他一次嗎?哪怕就那麼一次!

    痛苦席捲而來,吳旭抱住頭,難以忍受地撕扯着自己的頭髮,發出壓抑的低吼。

    沐晚被他突然的變化驚住:“吳旭,你怎麼了?”

    吳旭擡起眼看向她。

    女人的臉上滿是擔憂之色,那雙他第一次對上,就從此陷進去的美麗眸子,滿滿的都是對他的關懷。

    他不能自抑地衝上去將她緊緊抱住。

    沐晚和吳旭的兩次見面,他都是正常的,又因爲兩人進行過互動,所以她不知不覺間就對他放鬆了戒備。剛剛見他不對勁也沒有往發病上面想,眼下突然被他抱住,才猛然反應過來他是一個重度抑鬱症患者。

    她被他的舉動嚇得聲音都變了:“吳旭,你、你要做什麼?”

    吳旭摟着她柔軟的身子,整個人猶如失了魂。他並不想傷害她,只喃喃道:“別動,讓我抱一抱你,讓我抱一抱你……”

    沐晚驚懼到了極點,她多少知道一點重度抑鬱症患者的症狀。他們極易情緒失控,不僅有着嚴重的自殺傾向,還會做出許多激烈的舉動。簡而言之也就是說,不僅傷己,也傷人。

    她生怕他會傷害到肚子裏的寶寶,雖然還隔了一層填充物,但若是他真的發起狂來,只怕她腹部護着的是鋼鐵都無濟於事。眼下她人被他鉗制的動不了一絲一毫,只能強壓下心頭懼意,試圖在言語上緩和下他的情緒。

    “好,好……我不動。”

    果不其然,她如此說,就感覺到身上的壓迫緩了些許。

    她繼續安撫他,輕聲道:“吳旭,你可以告訴我嗎?你是不是很難受?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吳旭將臉埋進她的頸間,深深呼吸着她身上的淡香,嗓音壓抑而痛苦:“我是很難受……”

    沐晚努力忽略掉頸間粗重的呼吸,循循善誘:“可以告訴我爲什麼難受嗎?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就應該互幫互助不是嗎?也許我可以幫你。”

    吳旭搖頭:“不,你幫不了我的。”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幫不幫的了呢?也許我可以呢?”

    吳旭擡起頭來看向她,粗聲粗氣地說:“我難受是因爲我喜歡你!你要怎麼幫我?”

    沐晚頓時愣住。

    “看吧。”他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我就說你幫不了我……”視線下移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因爲你已經有了愛人。”

    沐晚完全想不到他竟然會對自己……望着他難掩痛苦的臉,她有些於心不忍。

    “吳旭,我們才見過兩次面,也許你應該仔細想想,你口中對我所謂的喜歡,會不會是認識新朋友而產生的那種喜歡呢?”她耐心地開解着他。“如果你多敞開心扉認識多幾個朋友,你就會發現,也許你對我只是像對待新鮮事物那樣的好奇……”

    “不是!”他利落地打斷她,同時箍在她肩側的雙手用力收緊。“我知道好奇和喜歡的區別!”

    沐晚見他情緒又開始不穩,忙出聲順應:“好,你別急,我們慢慢談好嗎?”

    吳旭在她的溫聲軟語下平復下來。

    “先放開我好不好?我們坐下聊。”她觀察着他的神色變化,試探着開口。

    吳旭本來想說“好”,手也慢慢地鬆開了對沐晚的禁錮。但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低喝:“放開她!”

    兩人齊齊往聲源看過去,待看到來人,俱是一怔。

    五步開外,席默臨正走過來,他的身後還跟着兩個醫院的護士。

    吳旭一見他就敏銳地反應過來他極有可能是沐晚的那個愛人,又見他身後跟着醫院的人,頓時狂躁起來。

    “都別過來!”他怒吼一聲,原本意欲鬆開沐晚的手又頓時收緊,將她翻轉,胳膊無意識地箍在了她的頸間。

    沐晚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給驚出了一身冷汗,就發出了一聲倉惶的尖叫。

    席默臨在他喊出那一聲的時候並未停下,然而聽到沐晚的尖叫,腳步就生生地頓在原地。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陰寒可怖:“你想幹什麼?你不要傷害她!”

    那兩個護士也被嚇到,喊着:“吳旭,你冷靜點!”

    這一聲尖叫一聲厲喝,立馬引來了四周圍目光的注視。眼見着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遠處還有幾個白大褂帶着一羣保安朝這邊奔來,本就情緒不穩的吳旭頓時失控,拖着沐晚就連退了好幾步,發狂地吼:“都別過來!我看你們誰敢過來!你們敢過來我就帶着她一起死!”

    脖子上橫着的手臂一直在不斷地收緊,沐晚費力地呼吸吞嚥,雙手一直死死地護在腹部。她被吳旭拖着往前走,無邊的恐懼像巨浪般襲來,瞬間將她淹沒。

    她望着那定在不遠處一臉陰鬱的男人,第一次對他產生了依賴的情緒。

    席默臨,你會救我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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