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咖啡的苦瀰漫在舌尖,無端讓神經繃緊了。雖稍感壓力,但頭腦清醒的很,也並無多少緊張。
“沐小姐知道我今天爲什麼要找你來嗎?”對面終於開口。
沐晚的聲音不卑不亢:“想必是因爲今早的新聞。”
“看來沐小姐是個心思通透的人,只是沐小姐知不知道,這是犬子第一次登上此類版面?”
“晚輩知令郎一向品行高潔。”
邵卓宏拿起面前的杯子,並不看沐晚,只淡淡道:“邵豫一向嚴謹自律,極少會有情緒化的時候,所以我早上看到報紙的時候,一開始還不相信會是他。更不相信他會爲了一個女人而去和人動手。”
“據我所知,你似乎和默臨走的很近。若真如外界傳聞的那樣,你可知道,按理說你還該喚我一聲叔父。”
沐晚微微訝異地擡眸。
邵卓宏看向她:“你大概不知,我與默臨的父親是親兄弟。默臨,是我的親侄兒。”
這對沐晚來說,自然是無比意外的一個得知。
她雖知道席默臨原本是姓邵,後來才改跟了母姓。但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和邵豫竟會是一家……
“但他與邵豫……”她本想說席默臨和邵豫兩個人看起來就如同陌生人一般,關係甚至可以說是水火不容,根本一點都不像是堂兄弟。
邵卓宏如何看不出她心中所想:“他們兩個打小就不甚親密,後來默臨去了美國,就更是不再聯繫,生分在所難免。我本也沒想緩和他們兩人的關係,只希望各自安生。但眼下的情形卻未免與我預想的差太遠。”
他雖未明言,但言語間已有了怪罪之意,此時再不表態未免太過愚蠢,於是沐晚便道:“伯父,您多慮了,我與邵豫只是好朋友。”
然而邵卓宏卻是連眼皮都未擡,飲了一口茶,一聲輕哼就這樣溢出嘴角,是帶着微微惱怒的。
“好朋友?多好的朋友?大晚上泡酒吧被八卦媒體盯拍的好朋友麼?”
坐到現在,沐晚第一次有了類似於啞口無言的感覺。
“默臨雖是我侄兒,但他與我不甚親近,所以我不會去過問他的事。但既然你跟了他,就自是要一心一意。邵豫那孩子是個認死理的人,我將他送上現今這個位置並不容易,所以我不會容許他出一絲一毫的差錯。你既說你和邵豫是好朋友,那就該明確彼此的定位,解鈴還須繫鈴人,你懂我的意思嗎?”
沐晚沉默良久,輕聲道:“懂的。”
邵卓宏望着她,道:“那你應該知道如何做了?”
沐晚彎脣:“伯父放心,我自是要和他說清楚的。”
怎麼能不說清楚呢?這次的見面邵父給她留了足夠的面子,顯然是衝着席默臨這一層。他既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也不怕擺明態度。
聞言邵卓宏便點了點頭,道:“即是這樣,那我便也不怕告訴你,我已爲邵豫物色了門當戶對的結婚對象,這週末就會安排他們兩人見面。若你真把邵豫當好朋友,我希望你能讓他明白,他真正該做的是什麼。”
果然是生意人,除了永不會做虧本買賣,還會想着要怎麼樣才能物盡其用。邵父這話一出口,顯然就不是讓她同邵豫挑明那麼簡單,更是像在給她施壓。
前一秒挑明兩人關係,下一秒就勸其去相親,這種堪比絕情冷酷的態度也只有面前這個精打細算的生意人才能拿得出來。
然而沐晚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誰讓整件事是因她而起?因她而起,就要由她來善後。
於是沐晚只能去見了邵豫。
邵豫見到她很是意外,前看後看左看右看,最後做賊一般將她帶進了公司。
他本想帶她去自己的辦公室,但沐晚卻堅持在會客區。最後各讓一步,去了一樓的小會議室。
祕書進來送完茶水便帶門而去,一時間會議室裏就只剩下兩個面面相覷的人。
沐晚先開了口:“邵豫,其實你根本不用這麼緊張。清者自清,就算是被媒體拍到,我們不是可以解釋嗎?”
邵豫像是沒明白她的意思:“解釋什麼?”
“澄清什麼?”
“這件事不比普通報道,它屬於負面新聞。而且報道內容和實際情況嚴重不符……”
“怎麼不符了?”邵豫打斷她,原本和風霽月的一張臉微微沉下去。“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實情,你讓我澄清什麼?”
“我要你澄清,昨天你並非是因爲女人而和席默臨起衝突,之所以會被拍到女人的照片,完全是一個誤會。”
邵豫看了她許久,道:“所以你這是在做什麼?把我從這場拉鋸戰中推出去?”
沐晚抿了抿脣,片刻道:“我覺得,我們現在這種狀態就挺好的。我一直把你當朋友……”
“可我不想把你當朋友!”邵豫突然低吼一聲。
伸手握住她的雙臂,他熱切地望着她:“你難道不明白嗎?我喜歡你,我想要的不是和你做朋友,我想要的,是成爲你的……”
“不可能的。”
“爲什麼?爲什麼不可能?”
沐晚擡眸,看進他盛滿了不解和焦躁的眼底:“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把你當成我的朋友。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我也很感激。我想要回報你對我的關心和照顧。但唯獨你想要的這一件,我沒辦法迴應你。因爲……我根本無法愛上你。”
邵豫的眸子黯下去,然而頃刻間又燃起了光亮。他搖晃着她,一遍遍地問:“我知道了,是席默臨對不對?是他威脅你了對不對?他得到了你的人還不夠,他還想得到你的心!是他讓你來說這些話的是不是?”
沐晚輕輕搖頭:“不是。”
“這些都是我一個人的想法,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邵豫的目光再次黯淡下去,他頹然地鬆開了握着她的手,垂下頭。
“爲什麼,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呢?”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沐晚望着他耷拉下去的雙肩,心裏隱隱地泛着酸楚。
這是一個好男人,她想。
可是這樣的好男人,卻註定不屬於她沐晚。她的命定良人不是他,也不是勤孟遠,也許,她此生根本就遇不到那個命定的良人。
“因爲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會對你產生超出友情之外的任何感情。”
邵豫擡起頭衝她苦笑:“你一定要說的這麼絕情嗎?”
沐晚的嘴角亦是泛起苦澀的笑容:“不是絕情,是事實。”
愛情是個太奢侈的東西,她曾經有幸擁有過,又不幸失去過。正因爲她瞭解那種失去的滋味,所以她纔會選擇再不去擁有。不去擁有,就永遠不會再失去,不再失去,就不會受傷。
其實她骨子裏也是個自私的人呢,因爲太害怕再次受傷,所以乾脆連希望都不再給。
“我這樣說了之後,會不會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如果是這樣,那我應該對你說,你如果不接受我,我就不再幫你跟進出國的事情。”
沐晚低低地說:“可是,你不是那樣的人。”
邵豫仍是苦笑着:“是啊,我不是那樣的人。”
“那麼,你會澄清的對嗎?”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當然會去澄清。”
接下來,便是一片讓人坐立不安的沉默。
沐晚心中天人交戰了許久,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其實前面還有好多好多的好女孩在等着你去發現,你這樣優秀,一定會遇到足以與你相配的另一半。”
邵豫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他是該生氣還是該難過?她以爲她僞裝的很好,以爲他不會知道這番話的背後,是怎樣的一種無奈。可他怎麼會不知道?打他父親找上他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父親一定會去見她。他的父親是一個何等謹小慎微、做事滴水不漏的人?昨天他說他並沒有去調查沐晚,他怎麼會信?他定是在調查了沐晚之後找到了她,意欲借她來解決這次的事情。
他考慮地如此周全,知他不會輕易地妥協,便祭出了殺手鐗,終於讓他無從反抗。
他很想問她,他的父親爲難她沒有?到底都說了些什麼?可是她隱瞞的如此辛苦,說出這些話已是艱難,他又怎麼能忍心再讓她爲難?
他試圖衝她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然而卻是失敗,只能僵硬地扯着嘴角,強自忍下心頭的那抹痛楚。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會祝福我的,對嗎?”
沐晚凝視他良久,聲音輕柔:“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