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等艙內安靜而舒適,已經連續工作一個小時的勤孟遠審閱完最後一份文件,伸手揉了揉緊繃的太陽穴,從桌前擡起頭來。
對面的女人坐上飛機沒多久就陷入了沉睡,不知爲何,睡夢中也是細眉輕蹙,似在因什麼而煩憂。勤孟遠靜靜凝視了她一陣,稍一偏頭,就看到她的女助理抱着孩子,也在睡。
十幾個小時的漫長飛行,聰明的人都知道如何最大限度的消耗時間,唯有他無視周公的邀約,偏要做日理萬機的那一位。勤孟遠自嘲地彎脣,收起面前的文件,正準備也假寐幾分鐘,卻聽到對面傳來一聲虛弱的囈語。
“不要……”
他面色微凝,偏頭望去。
沐晚睡的並不安穩,此刻她正做着一個可怕的噩夢。這個噩夢如此真實,真實到讓她本能地掙扎。
夢裏,她的父親抱着恬恬站在懸崖邊上,面目猙獰地衝她喊:“說!你是要這個孽種還是要我?你今天要是不給我個答案,我就和她一起跳下去!”
沐晚就站在距離他們不到三步遠的地方,驚懼之下臉色慘白如鬼,嗓音發抖:“不要,爸,你不要衝動……把孩子給我!”
然而她父親卻是喪失了理智,吼道:“你這個不孝女!你爲了這個小孽種竟然連自己的親爹都可以不要!那好,我今天就帶着這個孽種一起去死!我讓你誰都顧不住!”
說完他就抱着恬恬往下縱身一跳,沐晚尖叫一聲,撲過去一把抓住了父親的手。然而還沒等她將他拉上來,席默臨突然如鬼魅般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沐晚苦苦哀求他:“席默臨,我求求你,你幫幫我!你幫我把我父親和恬恬拉上來。”
誰知席默臨聽了她的話,卻是自嘴角勾起一抹極陰冷的笑意:“現在知道求我了?沐晚,我對你說過吧?如果你再執迷不悟,我絕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沐晚瞪大了眼睛,就看到他從身後取出一把槍,對準了懸在半空中的沐志彭就是一槍,隨後,沐志彭和恬恬雙雙墜入懸崖……
“啊——”
伴着一聲淒厲的尖叫,沐晚猛地驚醒,從座椅上彈起身子。
“沐晚?!你怎麼了?”肩膀被一雙大手用力握住,男人一臉的焦灼之色,正緊張地望着她。
沐晚呆呆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勤孟遠,眼淚後知後覺地流下來。
勤孟遠在她方纔囈語的時候就察覺到不對勁,起身查看,卻發現她滿頭的冷汗,剛想伸手爲她拭去,她卻如被電到一般驚跳起來。如此看來,一定是做噩夢了。
“沐晚,你看着我,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勤孟遠注視進她的眼底,握緊了她的肩膀,低聲說。“別哭,是噩夢對不對?”
然而沐晚還有那麼一絲的不清醒,她目光呆滯,淚流不止,驚懼之下聲音都變了調:“我爸……我爸和恬恬都……”她機械地說着,驀然間反應過來,聲音頓時拔高,臉上難掩驚慌之色。“我的恬恬……我的恬恬!恬恬呢?!”
沐晚隨着他的視線往後看去,就看到自己的助理葛芮正抱着恬恬安靜地睡着。
原本高高吊起的心瞬間墜落原地,沐晚整個人猶如被抽去了筋骨和魂魄,周身一軟,就倒進座椅裏。
勤孟遠握住她的雙手,驚覺她手指的冰冷。
“沐晚,你還好嗎?你不要嚇我。”他伸手拂開她額角被冷汗浸溼的頭髮,聲線緊繃。
沐晚呼吸急促,臉色灰白難看,死死地抓着勤孟遠的手,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我……我夢到父親和恬恬……墜入懸崖……”
勤孟遠怔了怔,柔聲安慰:“那是假的,那只是一個噩夢。你看,恬恬她不是好好地睡在你身後嗎?你是做噩夢了。”
“父親怪我,席默臨也在怪我……他們都怪我太自私。我是不是做錯了……”她想到出門之前和父親的那一番爭吵,想到父親的離家出走,想到席默臨對她的一再警告……整個人就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難道她真的做錯了嗎?
見女人如失了魂魄般倉惶失措,勤孟遠的心就猛地抽痛起來。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伸手將沐晚擁入懷中。
“你沒有做錯,沐晚,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是他們欺人太甚,和你沒有關係……”
臉貼在他溫熱的胸膛,沐晚再難自持,低聲啜泣起來。
“所有人都在逼我,逼我把孩子交出去。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帶恬恬回英國,可是我又不能放下父親不管不顧……席默臨對我步步緊逼,我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勤孟遠摟緊了她,吻她的頭頂,一遍遍地安撫:“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回來了。沐晚,我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相信我,我會替你解決這一切!”
男人的懷抱寬厚而溫暖,像一處可以抵擋一切風雨的庇護所,給予沐晚倚靠的力量。
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沐晚卸下了這段時間的艱難武裝,依偎在勤孟遠的懷裏,將壓抑在心底的那些脆弱心事徹徹底底地發泄了出來。
勤孟遠將她扶到座椅上坐好,拉過一旁的毛毯蓋在她身上,聲音輕柔:“你從出發到現在一直都沒喫東西,我讓他們給你送餐過來好不好?”
沐晚猶如大病一場,整個人疲憊不堪,微闔着眼搖頭拒絕:“不用……我喫不下……”
“好歹喫一點。”勤孟遠的聲音愈發柔和,手撫過她冰涼的額頭,耐心勸慰。“就算沒有胃口,最起碼也要喝杯牛奶,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的飛行,不喫東西怎麼行呢?”
經過方纔激烈的情緒波動,沐晚頭痛欲裂,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見她如此,勤孟遠就喚來空姐要了一杯熱牛奶。
勉強喝下一杯熱牛奶之後,沐晚就再次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