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晚手捧一杯熱茶，倚着圍欄，出神地望着下面熱火朝天縱情宣泄的人羣。
錢莊，錢莊，一個紙醉金迷的銷金窟。
這些人的快樂似乎來得總是很容易，一杯烈酒、一場豪賭，身邊得明麗女郎相伴，就能將氣氛推向最高點，熱烈到幾乎要掀翻房頂。
只是，他們是真的如此快樂嗎？誰又能保證那縱情歡笑的背後，藏着的不是巨大的虛無？
“姐姐似乎並不怎麼開心呢。”沐曉倚在她旁邊，淡淡地開口。
聞言，沐晚收回目光，下意識握緊了手裏的杯子。
“只是……覺得有些不真實。”她輕聲說，聲音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嘆。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失去的時候總想着擁有，可是真正得到後，卻又無可避免地開始患得患失。於她而言，得到幸福似乎總是那麼艱難，艱難到她纔剛剛擁有，就已經開始害怕失去。
“姐姐是因爲想到席默臨母親了嗎？”
妹妹一針見血的追問讓沐晚有些難以招架，怔忪片刻後自嘲一笑：“原來我這麼容易被看透嗎？”
“並不是。”沐曉貼過去，挽住姐姐的胳膊，輕聲說：“只是因爲我是你妹妹，姐姐在想什麼，我很容易就猜到。”
她微微帶着一絲得意和驕縱的語氣讓沐晚不禁彎脣，擡手揉一揉她的發頂。“鬼靈精。”
“其實姐姐完全不需要把那個女人放在心上，難道你還怕她會開支票讓你離開姓席的不成？”沐曉輕哼，“要我說，她要真的開支票你就收着好了，權當她給你的見面禮。只要席默臨不鬆口，看她能拿你怎麼樣！”
想到席母沐曉就有些不忿，她知道那個女人爲什麼討厭姐姐，但現在對姐姐難以割捨的是席默臨，聽說前段時間席默臨爲了把恬恬還回來，還跟她大吵了一架。如果經過這件事之後她還不知收斂，保不準下一個離她而去的就是她的寶貝兒子。
老實說，她其實還挺期待那個畫面的。
“好了，就會胡說八道。”沐晚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道，“這兩天操心我的事累壞了吧？現在可以消停了嗎？”
沐曉眨了眨眼，“姐姐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沐晚伸出手去捏一捏她的臉：“還跟我裝？不要以爲我真的不知道那天席默臨出現在餐廳是怎麼回事，還有今天的。”
小伎倆輕易就被姐姐識破，讓沐曉好沒成就感，羞惱之下就開始賣隊友，“今天的事纔不是我的主意呢！那、那個藥是鍾晟想的點子！”吶，反正姓鐘的那個大惡人做過的下三濫的事多了去了，替她背個鍋又不會掉塊肉，對吧？
聽她提及鍾晟，沐晚就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微微凝了臉色。“沐曉，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談你和鍾晟的事？你真打算就這樣下去嗎？”
停擱多日終於還是重新拾起這個話題，沐曉依然不能輕鬆面對。她垂下頭去，捲曲的睫毛遮住眼睛，在臉上留下淡淡陰影。
“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然而這話說出來，其實連她自己都是不信的。
沐曉盯着自己的鞋尖，半晌沒出聲。
沐晚蹙眉，儘量維持着平和的語調：“我不想像列罪狀一樣再去重提他的那些‘光榮事蹟’，因爲我知道你其實全都清楚。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跟他糾纏不清？明知道那是個火坑，爲什麼還要往裏跳？”
沐曉擡起頭來，衝姐姐眨一眨眼睛：“因爲太冷了呀。”
“你到現在還要跟姐姐開玩笑嗎？”沐晚拉下臉。
沐曉頓一頓。
“沒錯，他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惡人，但那都是他給別人的感受。於我，他卻是不一樣的。也許姐姐你可能不會相信，但他真的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對我最好的人。”沐曉衝姐姐笑一笑，說。“姐，我不是鐵石心腸，我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所以對他動心實在是太正常的一件事。雖然我不知道這份感情能維繫多久，但我卻清楚地知道，在現在，在當下，我是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
妹妹的這番坦白讓沐晚怔住。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所以……你是鐵了心要和他在一起了？”
沐曉往前一步走近姐姐，握住她的手。
“姐姐，我知道你擔心我，怕我會受到傷害。但是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你就試着放開手，成全妹妹一次，好不好？”
“如果我不同意呢？”
沐曉沉默許久，輕聲說：“如果是那樣，我會和鍾晟離開。”
冷氣灌進肺腑。
望着面前眼底帶着一絲決然的妹妹，沐晚如鯁在喉。
到底還是長大了啊……
站在她面前的，再不是那個愛哭的、需要她抱在懷裏悉心呵護的小女孩。就像是長大的醜小鴨，她變得美麗、自信，並且擁有了夢寐以求的潔白雙翼。如今，終於要飛了。
要從她身邊，飛走了。
突如其來的難過讓沐晚幾欲落淚，她深吸一口氣，逼退眼底熱潮，擡手撫上妹妹的頭頂。“如果這真的是你的決定……那好，姐姐會尊重你。”
沐曉張了張嘴：“姐姐……”
沐晚聲音艱澀，衝她鼓勵地彎脣：“去吧，勇敢地往前走，姐姐不會再攔着你了。既然都已經長大了，總有一天是要放開手的不是嗎？”
沐曉怔怔地望了姐姐半晌，然後一頭撲進她的懷裏，放聲大哭。
“不管我有沒有長大，我都永遠是你的小妹妹。我不會離開姐姐，永遠不會！我要一輩子都陪在姐姐身邊！”
“又說胡話了。”沐晚有些哽咽，伸手摟住妹妹顫抖的肩膀。“一輩子陪在姐姐身邊，是不準備嫁人了嗎？”
沐曉在她懷裏猛烈搖頭：“不嫁！”
“傻丫頭……姐姐不奢求你能一輩子陪在我身邊，只希望在你受傷難過的時候，知道身後一直有姐姐在，就足夠了。”
儘管姐姐的願望，是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