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了張嘴,卻突然間發不出任何聲音。
然而相比於她的僵硬,面前的男人卻是那般的平靜,甚至是面無表情的。
他伸手將她拉過來,“你到外面等我。”說完就擡步走進去,帶上了門。
望着在眼前合上的門,沐晚本能地伸出手,卻在就要握住門把的時候,失了全身的力氣。
原來,這並不是她能夠憑一己之力就能解決的事情。
因爲有些事情,真的是冥冥中早已註定了的,想躲嗎?躲不掉的。
即使再不想面對,也逃不開它的魔爪。
隔着一扇薄薄的門板,她聽到席默臨的聲音,低沉的駭人:“你不是早就死了嗎?”
心臟處傳來尖銳的痛意,沐晚閉了閉眼睛,逃離一般,快步走離病房。
然而剛走出醫院大門,她就看到前面不遠處,蹲在那裏捂住臉痛哭失聲的華容。
沐晚第一次覺得,冬天的陽光是那樣刺眼,刺眼到讓她眯起雙眸,想要流淚。
病房裏的空氣一度凝滯到讓人呼吸不能。
邵佳明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兒子,許久都不能出聲。
縱然是已經在報紙上、新聞上見過無數次,可是當看到他這樣站在自己的面前時,還是覺得陌生和……難以面對。
不是不內疚的,當年那樣拋棄他離開。
當年他離開的時候,眼前的這個孩子才十六歲,他還猶記得他那單薄而拔高的個頭,而現在,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已經長成了有着寬厚肩膀、深沉眼眸的男人。那眉眼間的冷厲分明和他年輕時別無二致。
然而時隔十六年父子再次面對面,中間卻如隔了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
席默臨望着坐在病牀上的那個人,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聲音亦是毫無起伏。“你不是早就死了嗎?”
死了十六年的人,有可能死而復生嗎?
“默臨,我……”面對兒子的逼問,邵佳明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更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原來,近鄉情怯是這樣的,在見到兒子之前,從來沒有過那麼深重的愧疚和不安,而現在,那些情緒幾乎要溺斃了他。
要怎麼解釋才能彌補犯下的過錯?或是要怎麼做,才能消除那雙眼睛裏,濃郁到幾乎化不開的恨?
望着病牀上這個早已蒼老到讓他認不出的男人,席默臨繃緊下顎。“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但是找上我,是你們打錯了算盤。”他的聲音驀然間變得陰冷,長腿往前一步,黑眸裏醞釀起殘酷風暴。“回來,是你們自投羅網。邵佳明,你聽清楚了,既然你沒死,那麼我會一點一點跟你清算這十六年來,你欠席家的債!”
望着面容陰戾的兒子,邵佳明的眼中閃過一絲倉惶。“默臨,這一切都是父親的錯,你別傷害華容……”
“父親?”席默臨冷笑一聲,“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父親!”他微微俯身,盯住面前男人的眼,“怕我傷害你的那個女人是吧?真可惜,我第一個要找的就是她,而且我一定,會好好找她算這筆賬……”
見他摔倒,席默臨的腳步就是一滯,待看到他那條空蕩蕩垂落在地上的褲管時,更是頓時間僵硬如石。
邵佳明痛苦地低哼了一聲,捂住流血的鼻子,然而那血已經止不住,一滴一滴落下來,將他面前的病號服染紅一片。
席默臨望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攥在身側的雙手手背青筋暴起,心像是被利爪剖開來,痛到呼吸不能。
“佳明!”身後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華容像一陣風般衝進來,撞到站在那裏的席默臨,生生讓他踉蹌一步。
旁邊伸過來一雙手,扶住他的胳膊。
垂眸,對上女人那雙氤氳着霧氣的眼。
面前男人蒼白的臉色讓沐晚的心一陣刺痛,她扶住他,低聲說:“我們走吧。”
離開這裏,走得遠遠的。
席默臨不發一言,擡步走出病房,他走的那樣快,快到沐晚在後面小跑着追都追不上。
他疾步走到停在外面的車前站定,然後,突然擡手狠狠地朝着車窗玻璃砸下。
伴着“嘭”地一聲悶響,玻璃嘩啦啦全部碎裂。
沐晚驚地頓住腳步,反應過來之後就衝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那緊握成拳的手背已經鮮血淋漓。
沐晚痛極,眼淚瞬間涌出眼眶,低喊着擡手砸向他的肩膀。“你這是做什麼?!你這是做什麼!爲什麼要傷害自己!爲什麼……”
臉撞進溫熱的胸膛,男人將她緊緊抱住。
環上他的脖子,沐晚在他懷裏顫抖哽咽,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席默臨……席默臨……”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那兩個人的突然出現,將眼前所有的美好都打破了。
她原以爲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爲什麼到最後,他們竟然會兜兜轉轉回到原點?
“不要去管……只當他們不存在,好不好?”她擡起頭去看他,流着淚懇求,“讓他們走,讓他們走。”
席默臨捧住她的臉,“沐晚,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只這一件。”
眼淚愈發洶涌地滾落,沐晚泣不成聲:“我不想再看到你陷進仇恨不能自拔的樣子……席默臨,你別這樣,不要這樣……”
他們耗費了那麼長的歲月,纔好不容易將那痛苦掩藏,怎麼能再一次拿出來?那樣只會比以前更痛苦更絕望。
他的眼裏有猩紅的血絲,那分明是濃烈的恨,像潛伏在體內的獸,在一點一點吞噬他的理智、他的所有。
“不可能。”席默臨的聲音猶如從地獄傳來,玄寒陰冷。“這麼多年,我一直在等這一天……我做夢都在等這一天,我怎麼可能放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