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事情之後,沐晚打開門走進病房,在牀邊坐下,直到窗外的天空泛出魚肚白。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明明身體已經極度疲累,明明可以隨時叫醒躺在牀上的這個人,可她還是安靜地坐在那裏,無聲地望着那女人的面容,直到她自己醒過來。

    一睜開眼就看到自己的女兒坐在面前,華容是不敢置信的。可當她坐起身,卻發現真的是沐晚。

    “小、小晚……你怎麼會在這裏?”

    面對喜出望外的母親,沐晚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淡淡道:“邵佳明被我爸捅了三刀,剛出手術室不久,我來接你去看他。”

    華容驚駭萬分,臉上頓時沒了血色,“你爸他……他怎麼會……”

    “關於我爸有暴力傾向的事,你不是很久之前就知道的嗎?至於他爲什麼會傷邵佳明,這個想必你也心知肚明。”

    沐晚平淡卻一針見血的話頓時讓華容失語。

    “我要去見他。”她掀開被子下牀,臉上掩不住慌張之色,“我現在就去見他……”

    沐晚一把拉住她,示意她看向一旁桌子上保鏢買來的衣物。

    “先換衣服,另外,我要提醒你一句。”沐晚停頓片刻,說,“席默臨的母親席辛汵也已經知道了你們活着的事,現在她人就在中心醫院。”

    聞言,華容的臉上就閃過一絲錯愕。

    但是,在決定回來的那天,不就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了嗎?

    該面對的,一個都躲不掉。

    她很快回神,握住女兒的手,“媽……我知道了,謝謝你提醒我,小晚。”

    沐晚頓了頓,將手從她的手裏抽回來。

    “你換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

    等到華容換好衣服從病房裏走出來,那邊出院手續也已經辦好了,於是沐晚帶着她趕回中心醫院。

    早上八點的醫院,一改深夜的寂靜空曠,變得喧鬧嘈雜起來。

    沐晚帶着華容走進去,本想先帶她去掛號,安排住院事宜,然華容堅持要先去看邵佳明,沐晚無法,只能帶她去了邵佳明所在的病房。

    江顯璋守在外面,見沐晚來了,恭敬地喊了聲“大嫂”。

    沐晚示意他打開門,問:“醒了嗎?”

    江顯璋點頭:“醒了。”

    門一打開,華容就衝了進去。

    江顯璋擡腳想去攔,卻被沐晚制止。“這是你大哥的意思。”

    江顯璋微愣,片刻明白了些什麼,就退到一旁。

    華容直衝到病牀前。

    待看到病牀上帶着氧氣面罩、狀態更爲憔悴的邵佳明後,兩行熱淚就從眼眶裏滾落出來。

    “佳明……佳明……”她伸出手去,撫上他消瘦的臉,“是我對不起你……”

    邵佳明掀了掀沉重的眼簾,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說:“又說傻話了,你哪裏就對不起我了。”

    “不!我對不起你,如果不是因爲我,沐志彭他就不會傷害你!”

    邵佳明喫力地擡起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

    “小容,不要再說這種話……是我搶了他的妻子,捱了他三刀也是罪有應得。另外,說到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纔對。如果不是因爲我身體不爭氣……你這些年也不會過的那麼辛苦。本來帶你走,是想給你無憂無慮的生活,沒想到卻是害了你……”

    “不要這樣說,我不許你這樣說!”

    華容淚流滿面,不住地搖頭,“我從來沒有覺得苦,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滿足,雖然有時候會累,但我真的一點都不覺得這是苦。我們不是說好的嗎?要努力地活着,你還答應說要陪我到一百歲……”

    邵佳明輕輕地點頭,替她擦去臉上的眼淚。

    “我知道,我都記着。別哭了……我躺的有些累,扶我起來好嗎?”

    華容聞言,忙站起身去扶他坐起來,那小心翼翼的動作,透着滿滿的緊張和愛護。

    沐晚收回目光,擡手關上了門。

    心裏瀰漫開來的不知道是何種滋味,那滋味飽含了酸澀、沉痛、和唏噓。

    看着那兩個人牽着手、凝視着彼此的時候,她雖然不願承認,但內心卻已經被深深觸動。

    原以爲這樣悽慘的境遇,會將一開始的激情和愛意全部消磨殆盡,誰知那兩個人卻並未受到任何影響,目光交匯間傳遞的情意反而日久彌堅。

    難道這就是那所謂的“真愛”?

    她澀然地牽了牽嘴角,轉過身,卻看到不知何時到來的、站在她身後的席辛汵。

    沐晚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席辛汵這般模樣。

    頭髮凌亂、面色灰敗,整個人完全沒有了精氣神。一瞬間,沐晚彷彿又看到了當初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

    而此刻,她正直直地望着那扇門。看樣子,是已經看到了剛剛華容在裏面跟邵佳明說話。

    沐晚頓了頓,試探着喊了一聲“伯母”。

    席辛汵終於有了動作,然而卻是一把將她推過去,走上前擰開了門。

    沐晚踉蹌着被席默臨扶住,眼見席辛汵走進病房,就變了臉色。

    “伯母!”

    “讓她去。”席默臨扶住她的肩,低聲說,“她肯面對還是好的,過來這邊之前已經服過藥了,而且最初的刺激已經過去了,不會有事的。”

    他雖是這麼說,但沐晚還是有些擔心,見他示意江顯璋關上門,就問:“不跟進去看看嗎?”

    他就真的放心他母親一個人在裏面?

    席默臨攬着她往外走,說:“他們之間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既然躲不掉,就總該去面對。”

    他們之間的心結,除了他們自己,無人可解。

    席辛汵的推門而入,驚動了病牀前安靜對望的兩個人。

    像是被按下停止鍵,一切都陷入死寂。

    三個人,三道視線。

    望向彼此的時候,都有些恍如隔世的陌生和茫然。

    剎那間,時空像是被扭曲顛覆,十六年前的記憶在眼前飛快閃過。

    所有的愛恨,都因爲此刻彼此的出現,而再次變得具體化。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華容。

    然而當她站起身來,正面對着席辛汵時,卻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或許要說,該率先打破這份死寂的人,不是她。

    最終,邵佳明先開了口,“辛汵,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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