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杏繞宮牆 >第六十三章 請君入甕(七)
    於夫人道:“丹陽想把你父親逼到絕境,可皇帝並不趕盡殺絕。於是丹陽在我們遠赴淮南的前夕,又來找你父親,她親口告訴你父親她的所作所爲,你父親拒絕受她脅迫,只是依然不想同她計較,指望着她事到如今就別再瘋下去了。”

    於初夢越聽越生氣,不僅生氣,還有些痛心:“父親真是糊塗了,對她不忍,便是對我們的殘忍。”

    父親寧願被貶,也不願去戳穿丹陽的面目,可這後果是許多人在承擔啊。

    於夫人點頭,並不替他做任何辯解。

    若不是初夢主動問及,這些她是永遠不會說出口的。

    於夫人嘆了口氣,深深看着女兒,嗓音微啞:“別怪你父親,阮妃來淮南的那些日子,他眼巴巴的就想聽阮妃說你的事,阮妃總說你過得好,可后妃那麼多,我們遠在淮南也能聽說這個受寵那個受寵的,你又能好到哪裏去?你父親心疼的,總喝得伶仃大醉說是對不起你。”

    於初夢眼前晃過父親大醉的樣子,心裏五味雜陳,她眨了下眼睛,把酸澀都憋了回去。

    “誰受寵都不妨礙我什麼。我畢竟是皇后,日子差不到哪兒去,只是委屈了母親您。”

    於夫人伸手摸她的臉頰,對她綻開溫暖的笑容:“不委屈,初初,你不要把娘想得太脆弱,很多苦你都受得住,娘有什麼放不下的?”

    於初夢用臉蹭了蹭母親的掌心。

    突然覺得,自己並不像父親。她怎麼可能拉着一家人的榮辱去還情債?

    敬崇了父親那麼多年,可仔細想來,父親所有的偉岸,她都是從母親那裏聽說的。

    -

    母親走後,李嬤嬤進殿來。

    李嬤嬤提及小皇子胃口依然不好,懨懨的,於初夢說讓太醫來看看。

    李嬤嬤正要出去,於初夢叫住她,問:“你在母親身邊那麼多年,你是知道的,對嗎?”

    “娘娘是指什麼?”李嬤嬤遲疑了下,再問。

    於初夢想着她是下人也不能知道太多,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

    李嬤嬤卻突然老淚縱橫,雙膝落地跪在了她面前。“娘娘啊,老奴也替夫人委屈,那都叫什麼事兒,丹陽長公主是真歹毒啊,偏偏要在夫人臨盆的時候找上門來說那檔子事,要不是夫人和娘娘您命大,沒準當時就雙雙殞了呀!”

    臨盆?

    於初夢一怔,呆呆的看着她。

    李嬤嬤抹淚道:“既然侯府大公子就是老爺和丹陽長公主私通的證據,夫人大可一旨告到御前,丹陽可是有夫之婦啊!可夫人偏不!夫人在相府受盡了委屈……”

    於初夢已然呆滯:“夏庸是丹陽和父親私通的證據,這是何意?”

    李嬤嬤一愣,結結巴巴道:“夫,夫人沒說嗎?那夫人說了,說了什麼?”

    於初夢瞪大了眼睛,重複道:“夏庸是丹陽和父親私通的證據,這是何意?!”

    李嬤嬤啞然好一會兒,纔開口:

    “……當年,夫人懷着娘娘您,即將臨盆之時,那丹陽長公主尋上門來,說夏庸大公子……是老爺的骨肉。夫人在相府被置之不理的那些時日裏,老爺一直同丹陽長公主暗通款曲……”

    於初夢忽而喘不過氣來,伸手揪住了隱隱發痛的胸口。

    她似乎體會到了當時母親懷着自己,被丹陽挑釁的羞憤無助,母親當時該多痛苦?可母親從來沒有說過,從小到大,爲了讓她能快樂的成長,母親從來都只給她看這個家最好的一面。

    她的父母夫妻恩愛,伉儷情深,她做了多年的掌上明珠,在她十三歲的時候母親懷上弟弟,可這個家給她的愛並沒有少一點。

    李嬤嬤哽咽道:“夫人是從鬼門關裏爬回來的,有了您之後,老爺對夫人確實好了許多,處處哄着念着夫人,舊事便無人再提了。”

    於初夢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再說了。

    -

    齊貴人的臉還沒痊癒,皇后就病了,病得稀奇古怪。

    脈象尋常並無異處,可皇后就是人虛得厲害,在各種各樣的地方昏厥了多次,有一回暈在御花園,還有一回暈在了用晚膳的桌上。

    玄瑋終於在某個傍晚,在皇后差點栽去荷塘裏之後,去了一趟鳳儀宮。

    她閉着眼睛睡得很安穩。

    玄瑋坐在她牀邊靜靜看着她有些憔悴的睡顏,她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突然覺得,她還是睡着的時候乖一點。

    她的手放在被子外面,合在胸前,未戴任何裝飾的甲面很乾淨。

    玄瑋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一片冰涼,於是另一隻手也握了上去,把她一雙手都包在掌心裏。

    她沒多久就醒過來了,四目相瞪,她飛快的抽回了手。

    玄瑋掌中一空,嗤笑道:“病得不輕,人醒了,魂還不清醒。”

    於初夢下意識反駁:“很清醒。”

    “於夫人進了趟宮,還沒教明白你什麼叫爲妻之道?見了個母親,把你見病了?”

    玄瑋語氣涼薄,眼神輕蔑:“還是於夫人教你裝病來吸引朕注意?”

    於初夢覺得他一定是在換路子噁心她,論噁心人的本事,這個人已經登峯造極。

    玄瑋見她仍瞪着自己,不說什麼話,冷淡的問:“近日夜出過麼,會不會碰見什麼邪祟之物?”

    她病的實在蹊蹺,太醫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都在皇帝那裏說,興許皇后是撞了邪。

    好端端的怎麼會撞了邪,皇后又什麼也不同太醫說,他只能親自來問問。

    於初夢不帶語氣的說:“忘了。”

    這敷衍的態度把玄瑋氣得不行:“忘了,你又不想活了?今日你差點跌塘裏去了,萬一有了好歹,你讓朕……”

    於初夢冷冷淡淡的看着他。

    玄瑋頓了頓,道:“你好好想想,若有必要朕給你辦一場法事,驅一下邪祟。”

    “不用。”於初夢道,“做法事勞師動衆,難免被人議論。屆時全天下都知道皇后中了邪,多沒意思。”

    玄瑋笑了:“你也怕被人議論?”

    “你怎麼會認爲我不要臉面的?”於初夢懟道。

    “行,隨你,你死了朕也好換個皇后。”

    玄瑋丟下句最刻薄的話,長腿一邁就往外頭走去。

    於初夢突然喊住了他:“玄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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