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站在原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這一聲“玄瑋”並不那麼冷淡,反而有些無力的意味。
於初夢對着玄瑋的背影,道:“你過來,我們聊聊。”
玄瑋的雙腳似乎焊在了地上,遲遲拔不動,似在做什麼激烈的心理掙扎。
於初夢黯然道:“無話可說麼,那你走吧。”
這就又下逐客令了。
玄瑋又在原地遲疑了半晌,然後轉了個身,走回到她牀邊坐下來,看着她,故作冷淡的問:“聊什麼?”
於初夢手臂一撐坐起來,靠着牀背,眸色深邃的看着他:“我病了十天了。”
玄瑋淡淡“嗯”了一聲。
“第十天你來了,”於初夢笑了笑,“這一回我沒有不讓太醫告訴你吧。”
玄瑋避開她的目光,看向別處:“朕來觸黴頭?”
於初夢磕了下眼睛,“見我就是觸黴頭是麼?”
“朕不是這個意思。”
玄瑋又感到煩躁了,覺得就該走人,可餘光瞥到她臉頰上滾滾落下的淚水,整個人頓時就怔住了。
他生硬的擡起手,見她沒有排斥,沒有像以往一向不耐煩的推開他,他纔去抹她的淚水。
“哭什麼?”
玄瑋抹了一手的溼潤,眉頭越蹙越緊:“朕不是來了麼?”
“還不是你煩朕,朕哪裏敢來?”
“好了,不哭了……”
“朕錯了,跟你認錯還不行麼?”
玄瑋把自己弄的手忙腳亂,最後抱住了她,哄道:“是朕不好,朕應該來看你的,朕對你好一點,你也別跟朕鬧了,好不好?”
於初夢還是眼淚直下,一點沒有剎住的趨勢。
玄瑋深吸一口氣,把她揉進懷裏:“你別這樣初初,朕最受不了你哭。”
她不像阮薇動不動就哭得梨花帶雨,於初夢不是個愛哭的性子,不悲痛到一個境地,她是不會哭的。
“都是朕的錯。”玄瑋心想她悲痛成這樣,該不會是因爲夏秋靈吧,爲了夏秋靈他確實可能太晾着初初了。
於是他說:“你不是厭惡夏秋靈嗎,朕允你處置了她,怎麼解氣就怎麼做,你高興就好。”
夏秋靈有幾斤重,於初夢還真沒把她放心上。
只是最近玄瑋那麼寵夏秋靈,到頭來卻視她命如草芥,細想真讓人膽寒。
這樣的人,能對誰情深意重呢?
哭得也差不多了,於初夢收了收情緒,依偎在他懷裏,道:“做法事太張揚了,陪我去普華寺燒個香吧,我聽說,在普華寺那樣的佛門淨地虔心住上三日,便可驅體內邪祟。”
玄瑋神色一頓,眸色複雜的望向她眼底。
佛門淨地,他縱使身爲天子,帶重兵去亦爲不敬。且普華寺在山上,都說去燒香拜佛,要輕裝簡行徒步去纔算心誠。
這目光帶着些懷疑,還有些審視的意味。
於初夢無所謂道:“夫妻同去更顯虔誠,你若是抽不出空來,我一人去也可。”
玄瑋想了又想,遲疑再遲疑,最終道:“離宮三日太久,朕抽不出空的,你去吧。”
她依然沒說話。
玄瑋低頭看,這才發現她又睡着了。
不知爲何他竟然有些慶幸,她睡着了,那應當沒有聽見他說陪她去的話。
輕裝簡行的出宮,他終究是有太多顧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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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瑋派了兩位暗衛保護皇后,卻在皇后離宮的第三日,得到了讓他氣得想拿刀劈人的消息。
“皇后在普華寺遇上了侯府大公子夏庸,夏庸色膽包天,趁人不備,竟想侵犯皇后。屬下出手及時,才制止了夏庸的禽獸行爲。”
“皇上,夏庸現在就被押在宮外。”
玄瑋怒不可遏:“侵犯皇后?”
暗衛跪地稟道:“是屬下失職,屬下見是夏大公子便無多心,誰知他竟然把蒙着面紗的皇后拉進寺廟廂房裏……屬下衝進去時,皇后哭喊着護着自己,屬下把劍架到夏庸脖子上了,他還企圖拉扯皇后。”
玄瑋氣得手抖,吼道:“你不砍了他的手?”
暗衛道:“皇上息怒,畢竟是夏大公子,身份尊貴,未請示過皇上,屬下不敢擅自做主。”
玄瑋一掌拍在案犢上:“去通知夏侯夫婦,朕要宰了他們養的這隻好畜牲!”
夏庸太不老實,一直叫屈,便被塞實了嘴押入太極殿。
於初夢身穿墨色披風走進來,面色極其難看。
她走到玄瑋面前,張了張嘴卻是無聲。
玄瑋摟抱住她,她掩在披風裏的身子瑟瑟發抖。
“不怕,朕要他碎屍萬段。”
被押着跪在地上的夏庸發出嗚嗚的聲音,玄瑋嫌惡得瞥了他一眼:“早就聽說你不是個好東西,如今你敢打皇后的主意,真是活膩了。”
夏庸拼命的搖頭,被塞實的嘴裏持續發出抗議的聲音。
於初夢在玄瑋的懷裏,啞聲道:“這個人,我來處置。”
玄瑋心想,這也在情理之中,以她的性子,報仇的事不喜歡假手他人。
“好。”他答應下來。
於初夢離開玄瑋的懷抱,恨恨得看向夏庸。
“子不教父之過,本宮得問一問夏侯和丹陽長公主,怎麼生出的你這個孽障。既然他們不曾好好教導你,那本宮,就當着他們的面殺了你。”
從前她就見過夏庸很多面,可如今才發現,夏庸眉目之間還真有幾分像父親。
丹陽長公主來得很快,她衝進大殿時忘了禮數,未曾向皇帝行禮,就衝向了被押着的夏庸。
侍衛攔住她。
丹陽長公主這纔想起來給帝后行萬福禮,風韻猶存的臉上竟是屈服和哀求。
“皇上,犬子一定不是有心犯錯的,他哪裏敢冒犯皇后,”她跪下來磕了幾個響頭,“您給他個解釋的機會吧!”
夏侯不緊不慢的跟着跪在她身側,他看了夏庸一眼,什麼情緒都沒有,看向丹陽時目光有些悵然若失。
於初夢一步步走到丹陽長公主面前,漠視這位曾欺凌母親的人,冷冷的勾起脣角:“這孽障冒犯本宮,被抓了個現行,你還敢說他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