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軍田的正北邊，有十幾處不大的小木屋，幾個小孩子正在田埂上嬉鬧。
方浩見此，連忙快步走了過去。
看到有生人過來了，幾個流着鼻涕的小孩嚇得趕緊進了屋。
不一會兒，幾個成年男子從屋內走了出來。
方浩、李婉兒兩人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就愣在了那裏。
這些人全都瘦骨嶙峋，病懨懨的，而且臉色很黑，斑也很多，似乎長時間被太陽曬過，臉上的皮膚也粗糙得不行，甚至有幾個已經皸裂了。
這就是咱們大明的農民嗎？這讓方浩很是震撼。
當看到是兩個衣着華貴的公子哥後，一個較爲年長的男子一步上前，大聲問道：
“兩位公子找誰？”
“這位老哥，在下肇慶府秀才方浩，來找方家莊的，也就是我大伯家。”
“方家莊？”
“是的，通過多方打聽，就在這一塊。”
“這位公子，你搞錯了，這裏是咱們梧州府的衛所軍田，不是方家莊。”
“是嗎？可是別人說就是這裏啊，你們老爺叫什麼？”
“我家老爺姓趙……”男子剛說到這裏，突然發現自己說漏嘴了，連忙改口道：“這裏是衛所軍田，我們都是軍丁，沒有老爺。”
“你們都是軍丁？”方浩故作驚訝地問道：“你們這麼瘦，能拿得起兵器嗎？”
幾個男子聽此，臉色都有些不悅。
“這就不是公子該關心的事情了，小民剛纔說了，這裏不是方家莊，公子請回吧。”
“既然如此，那就不叨擾了。”方浩揖禮道。
說完他轉身就走。
“公子，我們就這麼走了嗎？”李婉兒問道。
“當然不是，這會人太多了，他們誰都不敢多說什麼，等會找個落單的再套話。”
李婉兒聽此點了點頭。
然而，他們還沒走兩步，迎面便看到了不遠處的河邊，一個農夫打扮的人正在抓魚。
方浩見此，眼前一亮，連忙疾步走了過去。
寒冬的早上，天氣格外陰冷，而那農夫卻赤着腳，雙手在石頭間摸索。
看着這一幕，哪怕是站在岸上，穿着厚厚的衣服，方浩和李婉兒兩人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這該是有多冷啊！
“這位老哥，你這是在幹嘛呢？”方浩明知故問道。
聽到有人說話，那農夫擡起了頭，看了看方浩和李婉兒。
“抓魚。”他淡淡地回答道。
“老哥是沒有過冬的糧食嗎？”方浩繼續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農夫擡頭又看了方浩和李婉兒幾眼，沒有說話。
“老哥不要誤會，在下是肇慶府的秀才方浩，我舅舅就在這一塊，他家裏也有十幾個佃戶。我今天起得早，所以出來走走，好巧不巧就來到了這裏，看你這大冷天還在河裏抓魚，所以好生奇怪。”
“你們這些衣食無憂的公子哥，根本不懂我們這些農民的貧苦。”農夫搖頭道。
“老哥，這話你就說錯了，我舅舅家的那些佃戶根本不愁糧食，聽說隔段時間還有肉喫呢，不像你這樣，似乎連喫的都沒有。”
方浩的話似乎刺激了農夫，他放鬆了警惕，不悅地問道：
“是有肉啊，我親眼所見，我這個書童也看到了。”方浩一本正經地說道。
李婉兒聽此，連連點頭。
“小民不信。”農夫連連搖頭。
“你不信在下也沒辦法，不過我很好奇，你爲何要來抓魚呢，難道真的是沒有糧食？”方浩問道。
“唉，一家人都餓了一天了，實在受不了，所以只能在河裏試試，看能不能抓幾條魚。”農夫無奈地說道。
聽到這句，回想剛纔見到的那幾個農夫，方浩臉色一沉，恐怕他們也都是餓了很久吧。
李婉兒則滿是震驚和不解，餓了一天都沒喫的？
那兒不是有那麼大塊地嗎？種出來的糧食呢？哪去了？
“公子，奴婢想……”李婉兒突然欲言又止道。
“不必拘束，有什麼問題就問吧。”方浩說道。
李婉兒聽此，連忙問出心中的疑惑：
“這位大哥，你們爲什麼會沒有喫的，種的糧食呢？”
難道是去年鬧了災荒，沒有收成？
“那點糧食哪夠，只能喫一天餓一天了。”
“那麼大塊地，糧食怎麼會不夠呢？”李婉兒繼續問道。
“糧食都交給老爺了，留下來的就那麼一點。”
“交給老爺了？”李婉兒一愣。
方浩聽到這裏，連忙問道：
“老哥，你家種多少地，一年交多少地租？”
聽到這個問題，農夫似乎察覺到什麼，瞬間變得警惕起來。
他沉默片刻後說道：“小民是衛所軍田的軍丁，不交地租。”
發現對方心生警惕後，方浩連忙說道：“老哥，在下只是隨便問問，並無他意。”
然而，農夫不再多說什麼，只是低着頭。
“老哥，如果你能如實回答在下幾個問題，這兩銀子就是你的。”方浩突然說道。
說完，他手裏多出了一兩白花花的銀子。
聽到這話，農夫慢慢擡起頭來，當看到方浩手中的銀子後，他的眼睛幾乎冒出光來。
但很快他便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然後低下頭去。
“老哥，這裏只有我們三個，你無需擔憂什麼，只要你能回答在下的問題，這十兩銀子就是你的。”方浩又拿出十兩銀子誘惑道。
方浩手裏的銀錠讓農夫不停地嚥着唾沫，他這一輩子何曾見過這麼多銀子！
“公子有什麼問題就請問吧。”農夫似豁出去般說道。
“你家種多少地，一年收成怎樣，交多少地租？
“十六畝地，風調雨順的話，一年最多能有四十一石六斗的收成，租子每年交三十石。”
“噝——”方浩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李婉兒也是大喫一驚。
難怪他們都餓着肚子沒飯吃了！
十六畝地，按照最好的收成，也才四十一石六鬥，上交三十石的話，餘留下來的只有十一石六鬥，這還要交稅，還要除去不能喫的種糧，餘下的能有兩三石就不錯了。
這麼點糧食怎麼能養活一家人！更何況，並不是年年都風調雨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