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她從星河跌落 >第六十二章 她沒瘋
    五月的晉城,天空沉靜,草木欣然。

    人跡罕至的郊區矗立着幾棟白色建築物,環境清幽,幾乎與外界與世隔絕。

    單從設施來看,人們會以爲這是一家高檔的養老院,可實際上這裏是一所封閉式管理的精神病院-秋禾精神病院。

    祝無憂進來已經一個多月了,也漸漸適應了這裏的生活。

    厚重的鐵門裏面,是另一個世界。

    這裏有嚴格的作息時間,層層加碼的門禁,全天幾乎無死角的監視設備。

    半夜,這裏有人會唱國歌,抑揚頓挫,感情充沛;這裏有人會歇斯底里的尖叫;這裏還有人又是摔東西又是打人的,各種吵鬧,經常鬧得天翻地覆,整夜不得安寧。

    無一例外的是這些精神病人在一開始送進來的時候就已經被分類貼好了標籤,精神分裂,抑鬱,精神障礙等等。

    之後,醫生和護工會根據貼好的標籤爲病人制定相應的措施和治療方案。

    墨司寒送祝無憂進來的時候,按照病情的輕重程度和危險分級,她被分在了重症病區。

    重症病區的病人大都患有躁狂症,偏執症,精神分裂症等,像自殘,毀物,打人這些行爲都是家常便飯。

    在這待久了,祝無憂對各種突發的狀況似乎都習以爲常。她明明就長了一張弱不禁風的初戀臉,身體裏面卻藏有一顆大心臟,越是身處逆境,她越冷靜。

    “快去,21房的病人又在自殘了。”

    走廊裏,三四名護工急忙跑過去,合力摁住隔壁的病人,用繩子將她捆在牀上。

    牀上的病人又是尖叫又是掙扎,一點都不配合。

    祝無憂聽着隔壁嘈雜的動靜,眼神裏不禁流露出一絲擔憂。

    21牀那位病人祝無憂認識,她跟她一樣是位年輕美麗的女子。

    那名女病友叫楚語,她安靜的時候,大大的眼睛很好看,眼神卻空洞得像被挖掉了一樣。

    她喜歡待在黑暗的地方,害怕光亮。每次亮燈檢查的時候,她就像失去了安全感一般,就會尖叫並掙扎。

    祝無憂聽人提起過,說她之前是一位頗有才華的作家,只可惜最終落到了這裏。

    人世間走那麼一遭,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有誰能想到在這不愁喫喝的和平年代,有那麼多人會患上精神疾病而飽受折磨?

    “35牀,你到時間吃藥了。”

    進來一名護士,祝無憂的思緒被她打斷了。

    護士遞給她一個透明的小杯子和五片不知名的藥片。

    祝無憂接過藥片,放進嘴裏,熟練地喝了一口水。

    直到看着她喫完藥,護士才轉身離開了房間。

    護士走後,祝無憂急忙衝進衛生間,將藏在舌頭底下的藥丸一股腦統統吐了出來。

    隨後,她摁了下衝水開關,眼睜睜地看着藥片被水沖走。

    祝無憂拿水漱口,呆呆地站了一會。

    衛生間並沒有鏡子,她想象了一下現在自己的模樣:臉色蒼白,頭髮凌亂,身上的病號服又大又髒,像極了這裏的精神病人。

    祝無憂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再這麼待下去,她怕是要真瘋了。看來自己必須提前實施逃跑計劃了。

    大學的時候她最喜歡看的電影關於越獄題材的,現在她要做的事情也很相似-飛躍瘋人院。

    現實中,他們都以爲她瘋了,包括墨司寒。

    可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她事先計劃好的。爲的就是有朝一日從這裏離開後,她能徹底的離開墨司寒,離開晉城。

    而自由對一個人的意義是任何文字表達不清的。

    原本,她已經鳳凰涅槃,重獲新生。是墨司寒欺騙她重回了地獄。

    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要擺脫一切,徹底地擺脫。

    有一點,蘇嵐說得是對的。蘇嵐此前一直說她是裝瘋,沒錯,她就是裝的。

    好在,墨司寒並沒發現異常。接下來,祝無憂的逃跑計劃才能得以實施。

    在那個孩子沒出生之前,有一陣子,祝無憂是患了輕微的產前抑鬱症。

    可這病早在她住進好友蘇半夏所在的醫院時就已經好轉了。

    孩子出生後的幾周裏,祝無憂整日見不到孩子,無時無刻擔心孩子的健康問題。那段時間,她的精神的確是奔潰的。

    但即便如此,她的病情也沒有嚴重到出現幻聽的地步。

    她之所以對醫生說半夜經常聽到嬰兒啼哭,無非是早有預謀爲下一步做打算。

    回到西山別墅給孩子拿衣服那天,祝無憂是從蘇嵐的口中得知了她的孩子已經去世。

    巨大的打擊之下,祝無憂累積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在房間裏,失去理智的兩人廝打成了一團,一直到了樓梯口。

    之後,祝無憂親手推蘇嵐跌下樓的那一幕,是她被人算計了。

    論自編自演自導的能力,蘇嵐這朵‘黑心蓮’若是排第一位,無人敢排第二。

    至於墨司寒心裏是怎麼想的,祝無憂壓根就不在乎。她只是悲痛孩子的夭折,自責當初爲何要做出生下孩子的這一決定。

    起火那晚的火災,事實上也是意外。

    當時嬰兒房在二樓最靠窗的位置,如果不是墨司寒突然衝進來,她原本早跳窗逃跑了。

    祝無憂做夢也沒想到墨司寒會爲了救她,不顧一切地衝進火海。

    那個瞬間,她的心又痛又麻,竟有些不知所措。

    過往的種種如雲煙般在她腦海裏閃過:初見他時的那個午後,籃球場上的大男孩,狂風暴雨時的惡魔,眼前飛蛾撲火的墨司寒……

    這麼久了,原來她還是不懂他。

    祝無憂又哭又笑地問他:“墨司寒,你爲什麼回來?”

    “祝無憂,你想死嗎?”墨司寒猩紅的眼裏憤怒和驚慌交織在了一起。

    當他的手牢牢拽住她的時候,她脫口而出:“墨司寒,我們同歸於盡好不好?”

    那一刻,她好無力。

    理智告訴她,她對他唯有恨,可她的心清晰地證明着,她對墨司寒分明有愛。

    愛和恨兩者之間哪裏會有什麼明顯的界限?

    往往,正是因爲愛死了一個人,最終纔會由愛生恨。

    祝無憂死死抱住墨司寒的一刻,她魔怔了。她想的是:既然孩子也不在了,一家三口就這樣去下面團聚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這樣的方式雖然有些慘烈,但她的確這麼做了。

    只可惜,兩人命不該絕。

    再後來,所有人都以爲她瘋了。

    在蘇嵐和醫生們的一再勸告下,墨司寒終於將祝無憂送進了精神病院。

    將她送來這的那天,祝無憂記得墨司寒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祝無憂,你我緣分已盡,以後終於不用再互相折磨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墨司寒的聲音有些發顫,棱角分明的眼眉染上了從未有過的一絲傷感。

    少有的輕柔凝結在他的眼底,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涼浮現了出來。

    祝無憂渙散的目光略微聚了一下,最終恢復如常,一片清明。

    終於不用再互相折磨了,這句話多好,祝無憂總算等來了句號。

    ……

    五月份最後一個星期的最後一天,祝無憂順利離開了精神病院,坐上了前往外地的大巴。

    逃跑的過程刺激又驚險,好在,結局完美。

    祝無憂是在高速卡口隨意攔下一輛大巴車走的。她的身上沒有多少現金,好在買票的錢還是夠的。

    大巴飛速地行駛在高速路上,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心頭萬緒。

    自從她進了精神病院,墨司寒一次也沒來看過祝無憂。可爲了安全期見,眼下眼下最好的去處應該是不起眼的小縣城。

    一來,小縣城的物價相對而言比較便宜,以她現在的經濟實力,也只能去偏遠的地方生活了。

    二來,只要地方夠偏,夠遠,墨司寒想要找到她談何容易?

    她的腦子裏想到了一個詞語‘蟄伏’。她要在誰也不認識的陌生之地,完完全全地蟄伏下來。

    她清楚這個時期一定是艱難且漫長的,就像竹子被埋在泥土裏一樣。可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破土而出,涅槃重生。

    ……

    墨司寒接到精神病院電話的時候,距離祝無憂逃走已經是半個月以後的事情。

    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國外出差,他剛下飛機就冷不丁地得到了這麼一個壞消息。

    “什麼?失蹤了?”墨司寒瞳孔地震,一張臉沉得不能再黑了,“爲什麼現在才說?”

    電話那頭傳來了致歉的聲音:“抱歉,墨先生,一直聯繫不上你,電話也就今天才打通。”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一個精神病人怎麼出去的?”

    “都查過了。墨先生,要不你還是趕緊來一趟,我們當面溝通比較好。”

    “我馬上過去。”

    兩個小時以後,墨司寒的車子駛進了秋禾精神病院的大門。

    辦公室裏,院長神色慌張地向他解釋:“墨先生,半個月前我們這的食堂不小心起火,引發了混亂。當天有三個精神病人失蹤了。後來,我們找遍了各種地方,才找回了兩個,可祝小姐怎麼找都找不到。我們早已經報警處理,一直在等那邊的確切消息。”

    墨司寒鷹隼般的眸子陰惻惻的,一直冷沉着一張臉:“所有的監控都查過了嗎?”

    “墨先生,你要不放心的話,我帶你再去從頭到尾看一遍。”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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