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燕青發來的。
墨司寒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眼下,他顧不了太多,孩子的事纔是頭等大事。
小青團是不是他親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對孩子的愛不會憑空消失。
這種愛早就刻進他的骨血裏的,豈是一張親子鑑定書能夠改變的?
隔離病房,小青團睡醒後見不到墨司寒一直在哭,護士哄了很久都沒把她哄好。
“叮!”電梯門打開了。
燕青恭敬地喊了聲:“墨總。”
墨司寒吩咐道:“燕青,你去樓下守着少奶奶,這裏由我看着。”
“好的,墨總。”
隔着透明玻璃能看到裏面的情況。
墨司寒用手輕輕敲着玻璃,露出了標誌性的爸爸式微笑。
小青團一見到墨司寒,可憐巴巴地伸出雙手要爸爸抱抱。
由此可見,孩子有多麼得依賴他。
這些年,墨司寒很好的勝任了爸爸這個角色,不得不說他做得很好。
明明只隔了一塊玻璃的距離,可墨司寒覺得這大概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看得見摸不着,令他抓心撓肝的難受。
小青團眼淚汪汪地盯着墨司寒一直喊要爸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墨司寒咬緊後牙槽,內心悲愴難以平復。
他實在不忍心看到孩子哭成這樣,唯有狠心轉過身不去看她。
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他可能會情緒失控,會瘋掉,會不顧一切衝進去抱孩子。
男人的鎮定有時候徒有其表,一戳就破。
很難想象像墨司寒那樣冷酷的男人,也會有情緒外露的一天。
此刻的他,脣色過度蒼白,頹廢且僵硬的站在原地。
轉眼又到了孩子打針吃藥的時間,通常這個時候是最熬的。
不久前,墨司寒因爲見不慣這這種場景,還會像發瘋一樣用力拍打玻璃。
現在他適應了,從內到外都透着一股千帆過盡的成熟和內斂。
因爲他清楚只有他表現得鎮定,孩子纔會不害怕。
那麼小的孩子知道什麼啊?
墨司寒對着小青團豎起兩個大拇指,鼓勵她要勇敢,要加油。
這一刻,他多想化身爲超人爸爸,拯救他的寶貝女兒。
最近這段時間,墨司寒的精神無時無刻不處於緊繃的狀態。
他無法安心休息,無法好好喫飯,整個人形銷骨立。
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隔離病房外面陪伴小青團,實在累了就坐在凳子上小睡一會。
可即便是小憩,墨司寒也會被噩夢所嚇醒,醒來後他總是第一時間就去看孩子,直到確定孩子安好後,心臟纔會安靜下來。
燈光下,意氣風發的男人如今形銷骨立,他的頭髮也因爲沒有打理顯的有些長。
他向來矜貴,高傲,何曾這樣......
這樣的墨司寒確實令人心疼啊。
*
樓下病房。
燕青遵照墨司寒的意思一直蹲守在祝無憂的病房門口。
早上白醫生帶來的消息威力不小,燕青原本以爲會聽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可事實上並沒有。
病房裏靜悄悄的,靜到令人發毛的程度。
燕青突然有了不好的念頭:會不會……
正當他準備強行闖入的時候,門把手轉動了一下。
“咯吱!”
裏面的人打開門走了出來。
燕青原以爲會看見眼睛哭得像核桃的祝無憂,可令他沒想到的是祝無憂一改頹廢的模樣,臉上特意化了妝,一如既往地的精緻、美麗。
女人有時候是一種奇怪的生物,當你覺得她柔弱不堪的時候,她卻像楊柳,韌性十足。
祝無憂冷漠地瞥了燕青一眼,匆匆從他身邊走過。
“少奶奶,你這是要去哪?”燕青快步跟了過去。
不用想也知道她是要去樓上看小青團。
電梯到了隔離病房。
遠遠地,祝無憂擡頭,不經意看見墨司寒正隔着玻璃對着孩子扮鬼臉。
從前覺得溫馨的畫面,現在沒感覺了。
她對他那少得可憐的那一丁點信任,如今轟然倒塌了。
祝無憂深吸一口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久前她才得知了令她震驚的噩耗,但在孩子的病治好之前,她沒有時間悲痛。
不管怎麼樣,小青團是她心裏認定的女兒,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祝無憂溫柔的笑臉出現在孩子視線中的一剎那,小青團一下子愣住了。
僅僅過了一秒,孩子委屈巴巴地哭了起來。
幾天沒見到媽媽,孩子這是想媽媽了。
孩子的世界很簡單,高興就笑,難過就哭。
看到孩子哭,祝無憂的心臟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她忍住痛意,努力露出微笑,對着孩子做了各種比心手勢哄孩子。
不消多時,聽話的小青團就止住眼淚不哭了。
護士鬆了一口氣,不禁發自內的感慨:媽媽就是媽媽,在孩子心目中是任何人替代不了的。
兩個小時裏,祝無憂沒閒下來過,雖然只是站着或是比手勢。
後來,孩子終於睡着了。
祝無憂呆呆地坐在走廊長椅上,疲憊地閉了一會眼睛。
她想過了從今天起要好好喫飯,要好好休息養好精神,要和墨司寒約法三章輪流照顧孩子。
孩子的病雖然難治,但說放棄爲時尚早,等找到了合適的骨髓供體做手術,孩子或許就有救了。
在那之前,她就做一個堅強、負責、有愛的媽媽好了。
*
長長的走廊裏,安靜得不像話。
墨司寒走到祝無憂身邊,彎下腰目光深邃的望着祝無憂。
她的臉雖然化了妝,卻依舊看着十分蒼白。
墨司寒的雙眸緊緊地盯着祝無憂,嗓音裏透着無盡的悲傷:“祝無憂吧,我們談談孩子的事情吧?”
“不要和我說話。”祝無憂頭靠在椅子上,一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的樣子,“我不想談這個。”
墨司寒不由得一陣心疼,將祝無憂緊緊的擁進他炙熱的胸膛裏。
祝無憂也不反抗,漠然地睜開眼睛看着他,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孩子的事情我一定會調查清楚的,我向你保證。”墨司寒向她承諾。
祝無憂機械地搖了搖頭:“……”
他拿什麼保證?
墨司寒這句話只會讓她覺得好笑。
很早之前他就騙她說,她的孩子還活在這個世上。
可謊言畢竟還是謊言,就算再撒多少個謊,也圓不了。
祝無憂回想起生下孩子那天,她跪在地上哭着求他,讓她看孩子一眼,墨司寒殘忍地拒絕了。
後來,墨司寒又千方百計騙她說她的孩子沒死。
“墨司寒,事實上我知道我的孩子出生那天就因爲臍帶繞頸死掉了。當時在醫院裏的那個孩子,不過是你隨便抱來的孩子,其實你用不着大費周章來騙我。”祝無憂痛苦地說,語氣中盡是悲涼。
“誰告訴你,我們的孩子生下來就死了?”墨司寒反問她。
“還能是誰?”
墨司寒的腦子裏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下意識地說出口:“蘇嵐?”
“……”
祝無憂緘默。
墨司寒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前所未有的深寒。
祝無憂生下孩子那天,孩子的確因爲臍帶繞頸送去了醫院。
墨司寒原本在醫院守着孩子,後來接到艾醫生的電話,說產婦有大出血的徵兆,他纔不得不趕回家。
很有可能就在這期間,發生了他預想不到的事情……
總之,在孩子這件事情上,無論是誰,他絕不放過。
“其實孩子這件事情我不怪你。”祝無憂的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聲音哽咽道,“凡是有因纔有果,那個孩子我原本一直想打掉她,就是因爲有過這個殘忍的想法,纔會得到這樣的惡果。”
什麼荒謬言論?
“祝無憂,你一定要這樣嗎?”墨司寒的情緒有些失控,“所以,你認定你生下的那個孩子已經死了,而我一直在拿小青團騙你?”
“可不可以不要再說這個話題了?”
她的聲音讓他深處在冰寒之地,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心口上的疼痛一點點的在加深。
墨司寒將祝無憂頂在椅背上的姿態很強硬,他低着頭陰影將他整個臉的輪廓籠罩着,他全身散發出低氣壓,讓路過的人退而遠之。
“祝無憂,小青團不是我們親生女兒這件事,我的震驚程度絕不會比你少。”墨司寒胸膛劇烈地起伏,體內的怒氣似在翻滾,“我說了,這件事我會查清楚,你爲什麼就是不肯信我?”
祝無憂語氣厭煩,歇斯底里道:“可以不談這個嗎?現在這個重要嗎?現在我唯一關心的是小青團的病能不能治好?”
祝無憂臉色蒼白,看他的眼神就如同在看陌生人。
墨司寒錯愕地看着她,忽而低頭狠狠地壓向她的脣,並不是親吻,而是深深地掠奪。
走廊裏的燈光很亮,祝無憂的所有抗議全都變成了嚶嚶嚶。
良久,墨司寒放開了她。
祝無憂嘲諷似地譏笑他:“墨司寒,這就是你表達憤怒的方式?你最擅長做的事難道就只有這個嗎?做了這個又能證明什麼?”
墨司寒表情痛苦地站了起來,負氣離開了走廊。
終於,他和她,又一夜打回瞭解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