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空沙只覺得兜頭澆下來一盆涼水,從頭涼到了腳。

    面前的人是誰,他這一生都是忘不了的。

    十歲,錦面官因爲射箭敗給了他家的小公子,將那小公子殺害。

    最後代替錦面官出來賠罪的是他。

    他捱了花家老掌門的一十六劍,有被吊在門前的樑上吊了整整一天,作爲對於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的交代。

    但是花家是欠了人家一條人命的,面前的這個人將雲空沙當做殺害他兒子的兇手,這一十六劍哪裏解氣,若不是迫於花家的威勢,他是要兇手償命的。

    可是他不能,若是他殺了“錦面官”,花家定不會饒了他整一個門派,他不能爲了一己私憤害了整個門派一百多人的性命。

    喪子之痛又哪裏是這般好平息的?

    雲空沙帶着一十六處傷痕,以錦面官的名字前去請罪,面前此人用鞭子沾了鹽水,將他抽了個皮開肉綻。

    那種錐心刺骨的同,便是他逃到天涯海角,他不停的告誡自己他已經脫胎換骨了也是忘不了的。

    但是那時的雲空沙在整個花家的鉗制之下毫無反抗的能力,被被抽得奄奄一息,那人仍是不肯罷休的,只說要他從花家開始,跪行至那小公子的墳墓前親自道歉,方纔算了事。

    花家的老掌門就那麼瞧着,瞧着他的錦面官在填了冰塊的屋子裏藏着,喫着冰鎮的瓜果,將雲空沙在街道上留下的一條長長的血線當作什麼極好笑的笑料。

    雲空沙知道,若是他真的死了,那麼花家老掌門肯定會輕飄飄地說一句逆子當誅,然後再給錦面官安排一個新的身份——什麼被劫持之後好不容易找回來的雙生子之類,讓他繼續風光無限的活着。

    可是他活下來了,他們覺得他可以繼續當做錦面官的替身,將他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回去,隨便扔到一個角落的屋子裏。他們給他傷藥,給他郎中,但是無人問津。他只能一個人默默地咬着牙看郎中將他因爲天氣太熱生出的腐肉剜掉,一個人忍着嫩肉心生時的癢痛。

    那一段時日,可以說是真正的暗無天日。

    雲空沙見到此人的第一眼,手都有些微微地抖動,是對那一段時日的恐懼,還有憤怒。憑什麼,殺人的那個樂得逍遙,頂罪的這個生不如死。明明,跟他毫無關係啊。

    言小幼搶先一步,擋在雲空沙前面,警惕地盯着來人:“來者何人,意欲何爲?”

    來人眼窩深陷,想要露出一個笑容,可是他失敗了:“我是來賠罪的。”

    他對花家恨了十幾載,花家敗落的時候,他也參與了的,錦面官的致命傷有一處便是他砍的。

    可是也是那一日他才知道,當初他因爲喪子之痛遷怒的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殺害他兒子的兇手,只不過是被花家推出來的一個替罪羊罷了。

    他開始是憤恨的,花家沒有一個好東西,哪裏有一個無辜的。

    可是冷靜下來之後他便開始同情,虎毒尚且不食子,花家的老爺子究竟算個什麼東西,明明是雙生的孩子,爲什麼在給一個兒子無上榮耀的同時,將另一個孩子逼上絕路?

    接着他又開始愧疚,那小孩子當年也不過十歲,本就被花家逼得沒有了活路,可是他當年,居然又在那替人揹負了一十六劍二位吊掛一夜的孩子身上抽了十幾鞭子,逼着一個無罪的人給他的兒子賠罪,當年留在街上的那一條長長的血線,便像是一份長長的罪狀,訴說着小兒的無辜,訴說着他的殘忍。

    他當時是多麼的殘忍吶,對於一個無罪的孩子,居然是那般的苛刻惡毒。他是個愛子如命的父親的,他當初怎麼沒有發現花家那老賊看向錦面官的時候眼睛裏是充滿愛意的,看向請罪的那個孩子,眼中只有冷漠涼薄。

    他打聽到那個孩子還是活着的,打聽到點心江湖。

    他知道,若是不能像當年被他誤會的孩子賠罪,他恐怕至死也不會瞑目的。

    他一路糾結,一路憔悴,越是走進,越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這一路,他迅速地蒼老下去,便像是一個垂垂暮已的老人。

    “是我,誤會了你。”

    ------題外話------

    不行了,心疼死了,抱着我家二麻子哭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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