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律法,一甲榜上的學子是是留在京城中做官的,二乙榜上的經考覈後分派地方各處。

    按國君的意思,雲空沙既有從軍的經驗,合該參與武舉考覈帶兵打仗的。結果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在科舉的路子中脫穎而出。

    言老爺子本想奏請國君,將女婿分入御史臺,雖然官職不高,但是好歹有他提點一二。

    國君思慮再三,覺得這樣安排並不能人盡其才,最終還是將人安排在了兵部。品階不高,照理說應當是非常繁忙的,不過好在國家安泰,兵部如今亦可以說是十分清閒的,正好有利於他學習庶務。

    等一切都安頓下來,言小幼和雲空沙似乎還有些不真實感。有一次二人夜間醒來,橫豎睡不着,便披了衣服赤着腳,去書房裏端着蠟燭湊在一起看官服看了半宿。

    第二日兩人便雙雙感染了風寒,兩隻瓷碗擺在一處,裏面乘了黃褐色的湯藥。二人對坐桌邊,齊齊地一飲而盡,道有些有難同當的兄弟拜把子的意味了。

    氣得言老爺子直呼荒唐,手中的柺杖恨不能在地上砸出兩個坑來。

    好在二人年輕,趕在雲空沙正式去兵部報道之前便恢復了精神,而且尚有時間去城郊遊玩一番。

    此後平平順順地過了許久,日子竟是一天比一天紅火。

    大約是上蒼怕這種平順太過便索然無味了,便總是要生一點子波瀾的。

    眼見着要到中秋,二人居然收到了非白輾轉送來的信。

    信上說妝娘子最近幾年倒是無心傷人,分了大半的時間去找他那位不知所蹤的徒弟。

    結果最近聽說他那徒弟早就跳了崖了,約莫是精神有些恍惚,居然誤闖了蘇家的領地,似乎還聽到了些不該聽的東西。蘇家不敢留活口,便又用了誅邪魔的由頭聯合了許多人來圍剿他。

    妝娘子寡不敵衆,也無心戀戰,乾脆和他徒弟一樣從山頂跳了下去。

    可巧非白從崖底路過,忽然被兩隻血淋淋的手抱住了他的靴子。

    非白平白見着個血人,本不願搭理。

    可是看人雙目空洞,滿身的傷也一聲不吭,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樣躺在那裏,瞬間起了逆反心思。只道:“你求死,我便偏要救。”捏着鼻子將人撿了回去。

    等把臉上的血漬擦去了,方纔發現撿回去的居然是毀了他菜園子的混上,不由得又後悔起來,雖不至於重新將人丟出去,卻也輾轉找了雲空沙來接手。

    非白想的十分簡單,妝娘子這種沒心肝的人當初居然會主動想辦法救雲空沙,還同他捎了那麼一句話,想來是有些交情的。是恩是怨,誰的交情誰還去,橫豎他是不想浪費了自己的好米好面還有好藥養着他。

    雲空沙不曾猶豫,當下便告了假,同言小幼騎了兩匹快馬趕去非白的隱居之地。

    非白的菜地已經從一塊擴展到了十幾塊,在尋到他住的小屋之前,二人居然在一片田野裏足足行了半個時辰。

    他們到時,非白正一邊嫌棄,一邊卸了妝娘子的下頜,將藥粥強行灌下去,然後“咔吧”一聲,再將他的下頜骨推回去。

    “禿驢!”妝娘子雖沒了生志,卻也不是不知道疼,再加上非白強行留着他的性命,說話越發刻薄起來:“我勸你還是把我扔了,若是你真把我救活了,我保證把你的菜一根根的都給你拔了,讓你的菜地同你的頭一樣禿。”

    “等你能站起來再說吧。”非白啐他一聲:“你要求死,我就偏要看着你活,你不痛快,我卻痛快的很呢。”心中卻道,你若當真求死,當初便不會迷迷糊糊之間抱住我的靴子了,平白毀我一雙好靴子,當真是討厭。

    他也清楚,妝娘子大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怎麼想的,便也不拆穿他。反而日日同他鬥嘴,只說此人討厭。

    妝娘子的目光瞟道別處,見到雲空沙和言小幼,臉色頓時不好起來:“你們怎麼來了?”他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同樣狼狽不堪的出身,雲空沙憑什麼活成了這般樣子,他卻這般不人不鬼狼狽不堪地待着。他不願讓人看見他這幅樣子,尤其是雲空沙。

    “如今倒是人模人樣了。”他出言諷刺,說出來的話連自己都覺得酸得慌。

    雲空沙沒搭理她,也不顧他身上還穿着破破爛爛的血衣,直接將人拎起來搭在馬背上:“回家。”

    這般一扔,妝娘子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痛得縮成一團,一張嘴便先吐出一口血沫子:“雲空沙我要宰了你。”

    “等你好了再說吧。”大約知道他死不了,衆人也鬆了一口氣,言小幼打趣道:“你如今可是虎落平陽,落在我們手裏,還不收斂一點。”

    “呵。”妝娘子頭往雲空沙的方向偏了一偏,居然有些孩子氣地告狀:“她說你是狗。”

    雲空沙正同非白告別完,牽着馬慢慢地走,聽了他的話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妝娘子討了個無趣,低低地罵了一句:“傻狗。”

    二人到底顧及妝娘子的傷勢,行到有人煙出便早早的買好了馬車,將人放回去。

    妝娘子到底是受了傷,這一路折騰可是痛不欲生,雲空沙將人往馬車上搬的時候,痛得都號出來:“我以後一定宰了你們兩口子。”

    雲空沙等到他不號了,方纔開口:“知道疼了?還求不求死?”

    妝娘子愣了愣,冷哼一聲:“無趣。”說着便將頭偏向一邊去不肯看他。

    雲空沙作勢便要往他肉比較厚的一處傷口上按下去:“說話。”

    妝娘子動彈不得,只得討饒:“不求了不求了,我就這麼半死不活地耗着,下半輩子都拖累着你們夫妻,你們到時候想反悔也不成。”

    說罷他也沒有回頭,忽然覺得有些委屈,冷心冷情了二十幾載,居然有點紅了眼眶。他本就是覺得無趣嘛,遭了一輩子的殺孽,好不容易熄了那口子怨氣,生志全靠找徒弟這一點子念頭撐着,結果他那討厭鬼徒弟死的比他還早。他實在是懶得再找點事做了,當真是煩透了。

    言小幼也跟着擠上馬車:“無趣便找點樂子嘛。如今我可是在京中有了兩家胭脂鋪子,你不是喜歡水粉嗎,由着你折騰。或者聽書,聽戲,再不然去瓦舍裏面玩一玩,樂子躲着呢。”

    “你想做什麼,便讓二麻子給你掏銀子,反正他與你是兄弟,他不管你誰管你。”

    雲空沙和妝娘子齊齊地看向她,異口同聲地表示自己的嫌棄之情:“誰和他是兄弟?”

    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滿滿的都是嫌棄,又齊齊地“哼”了一聲,各自轉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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