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萬和沒有點燈,盤膝坐在地上。

    他的對面,那條黑狗將頭趴在地上,盡力把身體蜷成了一團,完全看不出以往的兇暴。

    “晚了,”萬和搖搖頭:“咬了那麼多人,你遲早有這麼一天。”

    黑狗當然聽不懂,它眼裏只有對面前這個少年的深深恐懼。

    ……

    不知過了多久,萬和突然起身:“時辰到了。”

    子時已至。

    此刻天地間陰氣最重,益於鬼魂出行,也益於靈降!

    萬和嘴裏吟唱着古老玄奧的語言,手中掐出了一個個繁複的法訣。

    突然,他伸出食指,在自己左眼下三分處劃過。

    他的指甲並不尖利,卻直接劃出了一道血線,血珠立刻滾了出來。

    詭異的是,那血珠並沒有朝下掉落,而是沿着血線畫出了一道血痕!

    萬和麪色不變,任由那滴體積絲毫不見縮小的血珠在自己臉上蠕動,伸手又在右眼下三分劃下。

    與此同時,他口中的吟唱越來越急!

    兩顆血珠在咒文催動下,像是有生命一樣,在萬和臉上繪製着鮮血的妝容!

    黑暗中,萬和的臉看起來血腥可怖!

    唰!

    眼看血妝就要遍佈他的整個臉龐,血珠卻突然一滯往下掉落!

    “果然不行嗎?”

    萬和搖搖頭,看向地上的黑狗。

    好在,他做了準備。

    黑狗的身周,是密密麻麻一圈又一圈的符咒。

    這些符咒,按理來說,使用富含靈力的血液最佳。

    不過,一來,萬和不願意自損元氣,二來,他也確實拿不出來。

    靈力不夠。

    “用硃砂勉強也能對付過去。”

    這也是他回萬家的理由之一。

    這種曾經常見的材料,隨着修行的沒落,已經很難見到了。

    家裏這區區一小盒,都是當初他磨着老萬去搜尋到的。

    “畢竟這降靈咒的祭品也寒酸的很。”

    血祭請靈,放在過去,最次也得用妖獸。

    他卻只能找到這麼一頭黑狗。

    “世道艱難啊!”

    萬和喟嘆一聲。

    這復仇血妝和降靈咒,都是過去南荒巫師的手段。

    作爲名門正派的傳法長老,他本該不會這些。

    不過不巧,他正好出身南荒。

    血煉的事,給了他啓發。

    只要手段有用,用什麼不是用呢?

    御劍千里取人首級固然快哉,可他已經做不到了。

    萬和停下法訣,看向黑狗。

    “汪!”

    黑狗似乎察覺到了危險的降臨,狂吠一聲,奮力從地上彈起,張開利齒森森的大口,想要噬咬萬和的咽喉!

    生命的最後,這條黑狗激發了所有兇性,戰勝了原始的恐懼

    “不是告訴過你晚了嗎?”萬和的身形隱在黑暗之中,一動不動。

    從法陣完成的那一刻,這條黑狗的命運就已經註定。

    黑狗發動的一瞬,地上的符咒一個個亮起,像一羣活過來的蟲子,爭先恐後地沿着黑狗的後腿爬遍了它的全身!

    呼!

    黑狗帶起的猛惡風聲停住了,小牛犢大小的身軀靜止在了半空,只有那些符咒,在它的皮膚下來回遊動。

    萬和慢慢伸手,喫力地從黑狗頭顱中拽出了一團黯淡的靈光。

    降靈咒是一種通過血祭,請動靈體降臨的咒術。

    祭品越強,通常能請動的靈也越強。

    先別說天地間還有沒有強大的靈,像這頭黑狗這麼弱,能吸引到普通的地縛靈就不錯了。

    不過萬和修改了咒術。

    這頭黑狗即是祭品,也是請靈的對象。

    看似矛盾,卻不難實現。

    通常這麼做沒有什麼意義,靈比本身總是要弱一些。

    但萬和現在自身孱弱無比,恰好需要這麼一點幫助。

    啪!

    黑狗眼中的光猛地消失,掉到了地上。

    萬和無暇理會,他將那團靈光按在胸膛,一點一點按了進去。

    乾涸的靈力之海彷彿得到了滋潤,歡呼雀躍。

    薄弱的靈力迅速壯大,運行速度都加快了幾分。

    不過萬和知道這都是假象。

    等到明天黑狗的靈消失,一切都會恢復原狀。

    甚至更糟。

    “足夠了。”

    萬和擡起頭,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臉上的血妝已經繪製完整。

    血珠無力滑落時畫出的痕跡已經消失不見,彷彿自己收了回去。

    ……

    槐樹衚衕。

    郝良沉着臉站在窗口。

    他在等消息。

    昨天他才針對了萬屠戶,沒想到今天就受到了警告。

    “要注意與官府的關係……

    哼哼,一個保正而已,在官府眼裏又算的什麼?”

    想想幫主莫虎那張臉,他就覺得煩躁:“人老了,就不要死死佔着位子戀棧不去啊!”

    他選中萬屠立威,確實有看中那層官府身份的意思,但也沒怎麼當回事。

    “官府……”

    “官府又怎麼樣?黃天道的亂子,已經壓不下去了啊!

    大炎這千年國運,說不定就終止在天啓帝這一代……”

    “區區一個屠戶,區區一個保正……”

    郝良背後的手緊緊攥起。

    立威不成,他以後就是一個笑話。

    他必須要殺了萬屠。

    擊倒,打敗什麼的,已經無法發泄他心中的鬱氣。

    他不相信,官府會爲了一個芥子一樣的保正和黑虎幫翻臉。

    幫主那面的壓力,就讓自家老頭子去扛。

    ……

    “良少。”昨天的壯漢走進了院子,額頭上滿是汗水,顯然趕路趕得很急。

    “聯繫上老頭子了?”郝良沉聲道。

    “見到了。只是,他老人家說……”

    壯漢有些遲疑。

    “說!”郝良不耐煩地揮揮手。

    老頭子也真是的,恰好這個時候外出,以至於他孤立無援,被莫虎訓了半天。

    “他老人家說讓你去萬家道個歉……”壯漢吞吞吐吐道。

    他深知郝良的性子,知道這不是郝良想聽的話。

    咔嚓!

    窗框不堪重負,被郝良一把掰碎。

    “你再說一遍?”郝良緊緊盯着壯漢,寒聲道。

    那佈滿血絲的眼睛散發着紅光,像一頭豺狼。

    “他老人家說……”壯漢硬着頭皮,準備再說一遍。

    “呵……老東西老糊塗了吧?”郝良卻沒有等他繼續。

    他不是沒聽清。

    “莫虎一句話他就嚇成這樣,還天天肖想幫主之位?”

    他兒子的面子,就這麼不值錢?

    十幾年苦練,沒想到剛出師面子就要被人踩進泥地裏。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睡吧。”郝良鬆開手,淡淡道。

    壯漢鬆了一口氣,急忙溜走了。

    他沒看到,背後的郝良雙眼紅光大盛!

    “我明天就去萬家……”

    郝良臉上扯出一個怪異的笑容。

    “先殺萬和,再殺萬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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