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花身子抖的厲害，有些語無倫次。
外城的人見慣危險，對死人的消息都已經有些麻木。
但一連五個晚上都死了人，再遲鈍也聽說了。
“晚了。”
張老頭悶悶站起來，後悔地想拿頭去撞牆。
他其實並不老，才四十出頭。
但繁重的勞動過早地摧垮了他的身體。
那身看起來還算強壯的肌肉，不過是一種虛假。
“但凡爹早一點打聽到消息，我一定領着你們娘倆去東城避一避……”
他的眼裏全是絕望。
要不是今天斧頭突然斷了，他根本不會停下腳步去聽那些神神祕祕的小道消息。
外城每天都在死人，多死幾個又關他什麼事？
結果聽完他才愕然發現，這幾天的耽擱，讓他錯過了逃生的機會！
“我就說李婆子早上爲什麼上門說了一堆有的沒的，原來是盼着我們去死！”
張大娘嘴上咒罵，眼睛裏也難掩驚恐:“還不晚，她爹，我聽說那該殺的都是半夜作案，我們現在躲出去還來的及！”
“晚了。”
張老頭重複一遍，把堂門推開一條縫讓她們往外看。
張家敞着的院門口，有兩個壯漢若有若無地在晃盪。
“黑虎幫!”
張大娘捂住嘴小聲叫了一聲:“他們來幹什麼？”
“應該是來抓採花賊的吧。”
張老頭掩上門，有氣無力地又蹲下了。
“那不是正好？”張大娘臉上露出一絲喜色:“他們抓他們的，我們躲我們的。”
“你出去試試，看看他們讓不讓你走？”
張老頭冷笑一聲。
他已經把事情前後都打聽清楚了。
現在，他們全家就是那個餌。
張大娘母女倆害怕地對看一眼，只能抱頭大哭，還不敢大聲，生怕驚動了外面的壯漢。
張老頭一聲不吭，找出磨刀石，就着一盆清水開始沉默地磨起了斧子。
……
“就是這家？”
就在張家人墜到絕望谷底的時候，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慢慢從遠處走近了張家的院牆。
這個男人把長髮簡簡單單紮了個馬尾，大冬天的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褂，露出兩條有着岩石般堅硬肌肉的胳膊。
正是下午練完功過來的萬和。
如果那個挑釁黑虎幫的賊人殺的只是黑虎幫的幫衆，他也懶得管。
在其位不謀其政這種事萬大長老做起來絕不會臉紅。
但那賊人不但犯下采花的案子還殺人全家，這就很過分了。
萬和不介意親手送他下去給那些死去的人賠罪。
“不錯，張家就有個適齡的女兒。”
李平安點點頭:“張老頭三十多歲才得了這麼一個女兒，寶貝得很，長得倒是比其他人家都強一些。”
張家的院牆，是用一塊塊大大小小的山石壘起來的，看的出這是一個勤快人。
“我們進去吧。”
萬和伸出大手，直接把圍在門口看熱鬧的人往兩邊一扒拉，空出了一大片。
黑虎幫派來的壯漢往張家門口一站，左鄰右舍立刻就知道要出事。
出事的還是熟人，這些傢伙興奮勁兒上來了連黑虎幫都不怎麼怕了。
萬和對外城這些人基本是絕望了。
“萬巡查。”
看到萬和過來，黑虎幫的幫衆匆匆趕上來見禮。
小小一個張家，周圍足足圍了八條壯漢，可以說風雨不透。
萬和皺了皺眉。
他本來不準備要什麼人手的，要不是有人帶路方便，李平安都可以不用。
“少了。”
萬和淡淡道一聲，伸手隨便指了一個壯漢:“你去和莫元山說，讓他再派八個過來。”
做戲做全套，他不擺出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大概那賊人才會覺得不正常。
那壯漢應了一聲，大步流星地走了。
“人太多了是不是就嚇的那人不敢來了？”
李平安有些不解。
“不會。”萬和搖搖頭，踏進了張家的院子。
“他既然是來挑釁黑虎幫的，那麼這兒擺出的陣勢越大他越不會放棄，越會想方設法也要乾了這一票。”
“當然，要是真調個幾百人過來把這兒圍的裏三層外三層，那就是強攻了。”
“賊人又不傻，肯定就換個地兒作案了。”
李平安心悅誠服地點頭:“萬巡查高見。”
當然，高不高其實不重要，他只要牢牢躲在萬和身後就行了。
……
“這個也是黑虎幫的人？我的娘，好大的個子！”
“個子大有什麼用？這幾天死的還少了？”
“也是，說不定就是個花架子，早就被娘們掏空了。”
“掏空就對了，換我在幫派裏當個頭頭，也得好好享受啊！”
萬和的腳步頓住了，他轉頭朝着“竊竊私語”的方向看去。
那幾個人的聲音是真不大，從幫衆們平靜的臉色，就能看出來他們一點都沒聽到。
奈何，萬和的耳朵太好使了。
“把他們抓起來。”
萬和吩咐那幾個壯漢。
他的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圍觀的人羣立刻就炸了鍋。
出奇的是，他們既不逃跑，也不質問，反而紛紛喊起了饒命，冤枉。
黑虎幫積威甚重！
這些人心知逃跑被抓到了更沒有好下場，一邊求饒一邊暗恨自己爲什麼要跑過來看熱鬧。
張老頭一家反正都是要死的，爲什麼不等人死了再來看？
到時候還能順手從他們家帶點有用的回去。
不提這些人怎麼想，就是有幾個擡腳想跑的人，看見人羣這樣，也都悄悄把腳收了回來。
幾個壯漢連推帶搡，像趕雞一樣把看熱鬧的人都趕進了張家院子。
他們不敢跟萬和站一起，只能人擠人站到另一邊。
本來就不大的小院，立刻擠得滿滿當當。
“萬巡查你抓他們有什麼用？”
李平安有些疑惑不解:“指望他們出力的話就算了，一旦打起來，這些人跑的比誰都快。即使不跑，也只會乖乖伸長脖子等死。”
“我覺得，這些人裏面可能混着採花賊的同黨。”
萬和用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羣，故意把話說的很大聲。
“從前幾天的情形能看出來，兇手膽大心細，未必不會提前過來踩點。”
“不會吧？”李平安話裏質疑，人卻覺得萬和的話很有道理。
頓時覺得人人可疑，盯着那些人像盯賊一樣。
被抓緊來的人羣又沸騰起來，辯解求饒之餘甚至有人軟倒在地。
“閉嘴，都閉嘴！”
黑虎幫的漢子們大怒，砂鍋大的拳頭掄起來一個個砸過去，又是哀嚎一片。
萬和也不理會，徑自在院子裏當凳子用的大樹樁上坐下了。
他說的，不過是藉口而已。
這些人裏面確實有幾個惡意滿滿的，不過他不確定是針對他還是針對黑虎幫。
畢竟黑虎幫在外城天怒人怨的事兒做的不少。
他就是想讓這些人陪着張家人過這一晚上而已。
不是想看熱鬧嗎？
就在現場一起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