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疼痛更是化做了透骨的蛆蟲,鑽過毛孔,向着身體的深處延伸。
龍承烈想呼喊起來,用痛呼緩解自己的疼楚,可惜,寇大海將那爛布塞的太過嚴實,所有的聲音都被堵在了喉嚨裏。
因了這塞堵,龍承烈只覺自家的脖子都比尋常大了五分,更能感受到脖上青筋的蹦起。
只有一份辨不出言辭的苦痛腔調,從爛布的縫隙中擠出,噴將出來。
“三……”
“啊……”
“軍律十七條五十四斬,其一,聞鼓不進,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
鞭聲中,馮光蔡履行起他司法參軍的職責,向着諸人宣讀起了軍律。
沒有了懶散,沒有了懈怠,一聲聲鞭打的聲響中,兵們似乎也被那鞭子抽打了,努力在挺直着腰桿,努力在繃緊了面目,努力在凝聚着精神。
“其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四……”
“啪……”
“啊……”
“其三:夜傳刁斗,怠而不報,更籌違慢,聲號不明,此謂懈軍,犯者斬之……”
“五……”
“啪……”
“啊……”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制,此謂構軍,犯者斬之……”
“六……”
“啪……”
“啊……”
“其五,揚聲笑語,蔑視禁約……”
……
“烈哥兒昏了……”
“鋒將昏了……”
“莫要打了……”
“鋒將都是爲了我們才犯的軍法……”
十五鞭的時候,龍承烈再也沒有了疼叫聲,繃緊的身子鬆軟下來,腦袋也歪垂向一邊。若不是綁縛的繩索,他的身子已然癱倒在地上。
一直看着龍承烈表情的風六伯率先叫道。
“別打了,別打了……”
一衆女子們叫嚷着,其中以那六個脫了賣笑生活的女子叫聲最爲尖利,一邊叫着,一邊推搡着擋着身前的中鋒兵士,衝撞向前。
兵士們也隨着風六伯的叫聲,亂紛紛嚷着,有些人慾要前去解脫鬆綁,有些則暗暗的拖拉住他們,一片的騷亂。
“做什麼,要喫軍法不成……”
馮光蔡喝叫着。
有些惱怒,初見齊整的隊伍又有凌亂起來的模樣,此時此際,馮光蔡也知道,自家斷不能鬆軟了心腸,雖然見了龍承烈無力軟倒的身子,已經生出了許多的不忍,但是爲了之前的軍議,爲了日後的戰陣,只能忍下將將竄出的解脫言語,轉而向着衆人吼叫起來。
呼喝的聲音剛剛落下,兵們的聲音立時就消散了,也不待人指使,便重新整理起隊伍,甚至比適才更加的整齊。
包括金雕鋒那些平素裏做足了江湖好漢閒散模樣的火銃手,也都在把自家的身子挺直,挺得更直,欲要扮作竹竿那般的樣貌。
“馮大人……”
風六伯單膝跪到了萬傳山的面前,如尋常兵士般,叉手行着軍禮,
沒有參加軍議,自然不知道軍議是何結果,但是風六伯知道,自家的烈少爺此番以己作伐,領受着軍法處置,乃是因爲整頓軍伍的需要。
只是那一番罪狀,明明是自家和馮光蔡做下的勾當,現如今,自家在一邊看着熱鬧,馮光蔡則更是主持了這場懲罰,至於參與搶奪的中鋒兵士,更是立到一邊,做了看客一般的法場維護,這便有些不公平了。
卻不能將那罪狀詳細解說清楚,於是便含糊了一句觸犯軍律,之後便將自家的心意表露明白。
右鋒的兵們也齊齊跪下,刀槍在手,持握整齊,一條直線扯就了一般,右手按向自家的胸口,雖不敢言語,但是心意已然明瞭。
馮光蔡望向百里復。
此際他可是真的怕犯了衆怒,若是可以,馮光蔡寧可受刑的是自己。
身體的苦痛抵不過心中的煎熬。
“用水將龍承烈搓醒了,繼續施刑……”
若是有的選,百里復倒是想趁着龍承烈昏迷的工夫把五十鞭子打完。
昏迷中,那疼痛必然會打了許多折扣,讓龍承烈少受了許多苦楚。
不過,那樣未免有作弊之嫌,至少在軍中混久了且捱過軍法的老兵油子會看出來,被他們瞧出了破綻,龍承烈整頓軍紀的苦心,這番五十鞭子落下的苦痛,只怕會打了折扣。
那時,日後那些老兵油子觸犯軍紀的時候,也會想方設法的矇混。
作爲此際右鋒中職銜最高的官長,作爲龍承烈還能真心相待的朋友,於公於私,百里復只能狠下心來,下了命令。
能真心相待,卻並非傾心相待。
百里復知道其中的差別。
那日裏,他與龍承烈交談了國朝敗戰的那一番言語中,雖然龍承烈吐露了自家的心曲,但在敘說國朝上下不守本分時,揀選的例子是方純向那個懵瓜,更多的,講的卻是軍中的例子。
國朝之弊在上而不在下,方純向之上還有更深的根由,這點,百里復知道,龍承烈也知道,只不過,龍承烈沒說。
沒說的原因自然是心有顧及。
老子還能賣了你不成。
就憑你把老子從第二將弄到第三將前營這一番恩情,老子就是賣了老婆,也不會賣了你。
於是,便就借了對杜十二孃性情的解說,吐了一段大逆不道的言語。
也在軍議時扔出了討打的一拳。
無他,就是讓你龍承烈知道,那日之後,百里復就是你龍承烈的嫡親哥哥,此生當世,都會與你伴隨着一起,廝殺,或者是應對着各方的暗箭飛羽。
因爲你肯爲漢家捨命,因爲你願爲漢家受苦,因爲你願意帶着一衆軍將,佑護這漢家的江山,漢家的百姓。
看着龍承烈由昏迷中醒來,尚在迷亂之時,寇大海又抽出了一鞭。
“十六……”
“啪……”
“其十,竊人財物,以爲己利,奪人首級,以爲己功,此謂盜軍,犯者斬之……”
“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