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木合也是連番吃了車伕脫逃的苦頭,見了那巷子,手中戰刀的刀背在馬臀上一拍,驅趕着戰馬搶先封住了巷路的入口。
一口長刀更是在手中舞動着,向着衝到馬前的車伕劈砍下去。
車伕的反應極是快捷,身子向着左側一個翻倒,接着就是一串跟頭,不僅收住奔行的腳步,也卸了前衝的力道,更是藉着一串翻滾,脫了沙木合砍殺的範圍。
大路上後有追逐的龍承烈一衆,前面有騎兵攔路,巷路這唯一可做了逃路的便利也被斷了。
車伕爬起身後,該是停了逃跑的心思,右手也從袖間抽出了一柄尺餘長的雁翎形狀短刀,豎在身前,左手由腰間拔出一柄彎刀形的匕首,反手握了,掩住身後。
身形貓起,雙腿弓屈,積蓄着衝殺的氣力,腳步則在緩緩後挪,身子一點點的向宅院院牆靠去,顯然是要把院牆做了後背的遮掩。
一雙眼睛隨着腦袋的轉動,左右掃向了衆人。
見車伕斷了逃跑的慾念,做了拼命的打算,龍承烈一衆倒是不急在一時了。
隨着當先的褚天光停了腳步,衆人也都慢了下來,已那副巨靈身材做了核心,一個個尋了各自的位置,逼向車伕的緩行中,慢慢形成了五爪擒龍的圍攻戰陣。
龍承烈則立向了馳來的騎兵。
作爲一城守軍主將和一翼管軍,他是與騎軍接洽的不二人選。
騎兵不是烏南城中屯住的騎軍兵卒。
勇烈翼騎卒身上都是尋常的黑漆札甲,除了新近編入的那些,都是配發了簇新的盔甲,那些老卒則都是穿了舊日中的甲冑,經過戰陣的廝磨,光亮固然暗淡,甲片也有脫落,看起來全然一副殘兵的破敗模樣。
爲了與其他軍伍區別開來,也爲了增加勇烈翼騎卒對本軍的歸屬感覺,騎營編成之後,風不破還令人在每副戰甲的護心鏡上,都用紅漆書寫了勇烈的軍號。
至於烏南縣中的慶州軍,雖有騎兵,但是隻有二十幾騎,平素都做了管軍副統制的親隨伴當,而且盔甲不齊整且不說,馬匹也都是尋常的劣馬,矮小得直如驢子一般。
平日的馳行中,不僅散亂的沒了隊形,也壓根沒有在戰陣中結隊拼殺的本事。
馳來的騎兵則不同。
齊整、雄壯、嫺熟。
面前的三十幾個騎兵,沒有旗幟,也沒有軍屬標誌,各個身上都套着厚重的札甲,一般的簇新,一般的厚重,雖在燈籠的暗光之下,看不出甲漆的顏色,但是從戰甲上反射的暗淡光芒上看,漆的該是同一顏色。
馬上功夫也能配得起身上的齊整,由龍承烈喊叫到騎兵收住了奔馬,幾息之間,竟是隨着一杆騎槍的揚起,所有的騎軍都收了戰馬的衝勢,沒有馬匹在被攔住了前行之後人立而起,更沒有一絲隊形的散亂。
就那麼自然而然的停住了奔馳,好似約定了心意一般。
僅是這一手,就堪稱時下趙軍中少有的騎軍好手,雖未必及的過自幼就長在馬背上的斡圖達魯人,但是比起正在整訓的勇烈翼騎營,卻是要高出許多。
每匹都是六尺開外的高頭大馬,更令人叫絕的是,那些戰馬身形都是彷彿的高矮,沒有明顯的參差。
而馬上的騎兵,也都是差不得的身形,停下立定之後,一堵牆般的高矮齊整。
看着那一身身齊整的戰甲,斷不像是扒了趙軍將卒戰甲的斡圖達魯人假冒的,明顯該是大趙自家的軍馬。
只是令龍承烈奇怪的是,那些騎軍身在大趙境內,但是卻是一副戰陣中準備廝殺的戰前模樣,頭胄上的頓項也都放下了,只露出一雙眼睛。
停住奔馳之後,一個個更是矮了身形,放低了騎槍,收緊了馬匹,做足了隨時衝破攔阻的準備。
見了騎兵如此情狀,沙木合也顧不得身下只是一匹沒有鞍韉的馬匹,馳行已然不易,更做不得衝殺之舉,一磕馬腹,擋在遮擋到龍承烈的身前,一隻手臂直直平舉了戰刀,指向了一衆馬軍。
“你等何人,在此作甚……”
未待龍承烈這個烏南主將的地主開口,對面的人卻搶先發問了。
因爲頓項的遮護,一聲呼喝悶得如同被按在水中喊叫一般。
雖然不知道騎兵的來路,也是一副大敵當前的戒備模樣,但是既然同爲大趙軍馬,龍承烈也就撇了主客之分,出言應答了對方詢問。
“我等乃是大趙勇烈軍勇烈翼將佐,正在此處捉拿江洋大盜……”
“我不是……”
“你們誣盜爲良……”
車伕在一邊強辯道。
中原一帶的口音,但卻少了一股子爽朗味道,直硬的很。
“沙木合,你何時收了徒弟……”
雖是火星亂冒,三方中一個不謹慎便是一團生死廝殺,百里復卻改不掉花口的毛病,向着沙木合調笑着。
當初沙木合在青石坡一戰被俘之後,剛剛被收入右鋒,曾經出了一個求不得之的笑話。
昨日裏,軍議之時,龍承烈在督促一衆軍將習練漢文之際,以便能夠閱看軍報文書之際,曾經拿了這事調笑,如此便在一衆軍將中傳揚開來。
而誣良爲盜這個大趙百姓都該知曉的語詞,卻在車伕口中變成了誣盜爲良,明顯是死記硬背出的。
斡圖達魯人還是混入大趙中的其他種族,龍承烈一時也摸不清楚,但是一點卻是可以斷定。
這車伕明顯不是大趙百姓。
“你等既然是勇烈軍將佐,可有軍牌以供驗看……”
“先擒了這個斡人探子……”
既然不是大趙百姓,抱着一份詐取車伕身份的心思,龍承烈徑直向身後吩咐道。
也未轉頭,依舊面對着騎軍。
從懷裏取了自家的軍牌,高舉手中,
“我的軍牌身份在此……”
“某乃大趙勇烈軍遊擊將軍,勇烈翼翼司馬,欽賜開國勇威縣子,五品忠宣將軍龍承烈,你等是何處兵馬……”
自家已然報了軍號,但是對方的主將還要索了身份憑證,雖然顯示了那人是個小心謹慎之人。
但是龍承烈作爲一城守軍主將,軍牌身份卻不是尋常人隨意驗看的,無關個人顏面,只是爲了保存主將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