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商場裏只能聽到外邊屍潮的怒吼,男人們挨挨擠擠像一羣被老鷹盯上而□□的小雞,瑟瑟發抖。

    看戲看得傷痛都忘卻的林軟,強撐着身子坐起來,饒有興味地伸長脖子往那邊探,希望能瞧得更清楚些。

    按照劇情發展,下一刻雲淇就該惡狠狠教訓這幾個男人一頓,不管是動嘴皮子還是動手,總得有個表示。

    畢竟她是在意林軟的,更何況面前這羣人還是白眼狼。

    可惜,重生後林軟總是摸不清雲淇的腦回路。

    那女人在走廊裏站定,如先前被堵在屍潮裏一般,淡淡看了眼那幾個男人,緊了緊身後的揹包,不置一詞地側身離開,進到黑漆漆的迷宮。

    坐在假山頂上的林軟,視線裏頓時失去雲淇的蹤影,而外面那幾個男人錯愕之後頻頻回頭,匆忙離開了。

    腦子裏都腦補了快一萬字的打臉劇情,結果狗女人輕飄飄揭過,林軟感覺自己胸口像是堵了一股氣,吞不下去吐不出來,猶如被人強塞了口最不喜歡的芹菜味的冰淇淋般憋悶。

    狗女人驢我!

    氣呼呼的嬌弱美人,翻身朝裏,決定用後背迎接那個快與聖母肩並肩的傻女人。

    下邊傳來聲響,咚咚兩聲輕響,好聞的草木青香從身後襲來,隨着女人的靠近漸漸馥郁起來。

    雲淇沒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坐在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林軟後背,像是哄孩子般哼唱着不知到什麼調子的歌曲。

    輕柔和緩的音調,配上女人刻意壓低的低柔嗓音,出人意料的上頭,沒一會林軟就昏昏欲睡,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半夢半醒間,聽到身後雲淇起身離開,林軟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假山下寬闊的小空間裏,昏黃的燭光照亮了這一隅,朦朧微光中,雲淇解開黑襯衫的扣子,緩緩脫下。

    林軟不動聲色地翻轉身子後,眯眼打量面前容易讓人浮想聯翩的場景。

    盤坐地上的雲淇,黑襯衫脫掉之後,是樣式奇特的內衣,有點像古代女子穿的抹胸。

    然而吸引林軟視線的,不是雲淇身上奇怪的衣飾,而是她光潔後背上的幾道還在滲血的傷口。

    新傷舊傷交疊在一起,猙獰可怖。

    用布條裹着的,滲出來的血已經將白布條染成紅色的,是舊傷。而最嚴重的新傷,在腰部和左邊肩側,都是貫穿傷,一個是長達十釐米,血肉外翻似乎是被利器劃過的傷口,一個則是很規則的圓形小孔。

    林軟看不到對方的臉色與表情,但能看到簡單的脫衣動作,雲淇花了將近三分鐘才做完。

    三分鐘,足夠這女人繞着商場跑上好幾圈了,如今卻連簡單的脫衣動作,都顫巍巍地動一下歇三下。

    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情緒,有震驚,有不解,也有高興、茫然,雜七雜八像是一鍋大雜燴,酸甜苦辣的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哪一種。

    不想再看了,林軟怕看下去,心會軟,會開始妥協,會讓純粹的恨雜糅進其他東西。

    然而閉上眼,聽覺與嗅覺卻更加靈敏起來。

    酒精味,紗布的消毒水味,血腥味,還有火焰炙烤金屬的難聞氣味,混雜着不遠處源源不斷散發的屍臭味。

    黑暗中,水聲過後,一陣滋滋作響,烤肉味突然闖進林軟翕動的鼻腔,嗆得她差點哭出來。

    雲淇消毒過後,直接用炙烤後的金屬將傷口暴力止血,快準狠地掩蓋了她受傷的事實。

    再然後,是對方用繃帶包紮傷口的細碎聲響。

    整個過程,下邊的女人一聲未吭,彷彿是個不知道疼痛爲何物的木頭人。

    若不是林軟覺淺驚醒,怕是壓根不知道她竟然受傷了。

    所以,不久前她回來遇到那幾個男人,是因爲身體不允許纔沒有和他們算賬嗎?

    所以,她在外邊屍潮裏並不是無堅不摧,無往而不利嗎?

    所以,她昨夜說自己一點事都沒有,其實嘴裏沒有半句真話,就是爲了不讓同伴擔心嗎?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女人……

    林軟的心不是石頭做的,她只是在夜以繼日的折磨裏忘記了愛,只記住了恨。

    黑暗中,有水滴輕輕砸在布面上,林軟深吸一口氣,那滴淚砸出去後,她好受多了。

    起碼可以心平氣和地閉眼睡覺。

    再傻的女人,也會有嫌棄自己的時候。

    前世的經歷帶來的陰影,估摸這輩子都不可能走出去,一個有着特殊作用的花瓶,最大的價值,不就是用來換一個安全無虞的庇護所嗎?

    上輩子的雲淇這麼選了,這輩子的雲淇,大概也會這麼選吧。

    睡前想了太多前世經受的折磨,夢裏都是疼到麻木的痛與絕望,林軟一身冷汗掙扎着醒來,下邊打坐的雲淇還沒動靜。

    蠟燭燃到半截,入口處的喪屍先生兢兢業業當着守門人,五樓一片死寂,只聽到商場外邊的屍吼。

    看眼手錶,過去了三個小時,現在是下午四點左右,西斜的太陽散發的冷光照進商場,竟比中午還要亮堂幾分。

    林軟睡了個並不太好的午覺,肚子餓得很,起身去翻揹包,想拿點東西喫。

    “我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來的雲淇,幽靈般蹲在假山邊緣,伸手將撐着半邊身子的林軟按回去,自己去拉放在林軟腳邊的揹包。

    她還是一身黑襯衫,換了乾淨衣服的她,身上的草木青香濃郁起來,躺在她身邊就像是躺在夏日的青草地裏,空氣都新鮮了許多。

    林軟盯着她,眼帶試探地問:“出去順利嗎?有沒有找到藥?”

    不知道這句話哪裏戳中了對方的笑點,雲淇眼裏帶了輕淺的笑意,擡手替林軟理了理睡覺後有些散亂的頭髮,“很順利,找到藥了,你受傷了該多休息,所以沒急着替你上藥,一會喫完東西咱們就上藥包紮,好不好?”

    不急着替她上藥,是急着掩蓋自己受傷的事實吧,林軟心裏想。

    對方隻字不提受傷的事,林軟沒話說了,乖乖接過對方拿出來的餅乾和滷雞蛋,還有一罐水果罐頭。

    餅乾雞蛋是撕開包裝的,罐頭是打開了的,勺子都替自己準備好了,只需要動動手和嘴。

    說實話,這待遇,末日前都沒機會享受到,沒成想重活一世,竟然還有這等驚喜。

    林軟慢吞吞喫着遲來的午餐,雲淇也拿了些食物喫起來,大概是因爲她受傷更重,份量比林軟要多出兩倍。

    不過大商場裏邊嘛,什麼都不缺,想怎麼喫就怎麼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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