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裏做夢都不一定會見着的熱食,即將出現在面前,先一步闖進林軟鼻腔的,是濃郁的食物香氣,甚至蓋過周遭一切,讓她忍不住睜大眼睛盯着入口。

    腦海中出現香濃的奶白色的大骨頭湯、醋滑脆嫩的土豆絲,還有燜得軟爛的茄子……

    不待林軟去慢慢聞,外邊端着托盤的女人就進來了,喪屍先生不知道被移去了哪裏,反正周圍沒看見,也聞不見那屍臭。

    現在這處小空間裏,完完全全是飯菜的香味。

    雲淇將托盤放在地上,又回身去後邊舉了張方桌和兩把電腦椅進來。

    托盤裏的飯菜移到桌上,碗碟和筷子擺好,椅子各佔一邊,雲淇才上假山將林軟接下來,放在柔軟的電腦椅裏坐好。

    葷菜素菜一大桌子,除了聞出來那幾道,還有紅燒魚、糖醋里脊、西紅柿雞蛋湯以及酒釀丸子。

    這麼多菜,都是狗女人做的?

    林軟一臉驚訝地看着雲淇,她不是不會做飯嗎?

    替林軟盛飯的雲淇將碗擱在她面前,笑道:“我請別人幫忙做的,她們很熱心的答應了。”

    哦,林軟捧着碗開始喫飯。

    雲淇喫飯前還解開林軟小腿處的繃帶看了看,沒發現什麼問題,一臉慶幸地也坐下來拿起碗筷。

    “傻人有傻福,傷口沒感染,養一陣就沒事了。”她笑着安慰林軟,眉頭也沒再蹙着,整個人明快許多。

    正大快朵頤的林軟聞言愣了愣,什麼叫傻人有傻福,她傻嗎?

    美食當前,這種小問題完全沒必要糾結,愣完之後林軟繼續撲到飯桌上,這些飯菜她想了好多年啊。

    末日中後期,城市漸漸荒蕪,農村也是一片衰敗景象,由於未知黑霧數年如一日的籠罩整個世界,本土草木幾乎枯萎,僥倖活下來的要麼有毒,要麼異變後血腥殘暴,能食用的少之又少。

    種下去的種子,就算髮芽也會很快死亡,喪屍與異變動植物的三重威脅下,糧食短缺始終是各大庇護城面臨的最嚴峻的棘手問題。

    而由糧食短缺引發的一系列慘劇,就連被迫生活在地底下不見天日的林軟,都能時時聽上一耳朵研究員們的感慨。

    往往感慨過後,她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要找出克服黑霧的抗體,要解決喪屍與異變動植物的威脅,就只能加班加點的研究身體特殊的林軟。

    往事不能想,一想就上頭,尤其是旁邊還坐着罪魁禍首,就更上頭。

    放空大腦,全身心投入到美食當中,林軟被熱湯熱水短暫地治癒了一波。

    喫飽喝足,她蹬着電腦椅,在小空間裏溜達,就當自己消食了。

    迷宮甬道竟然插着蠟燭,從她們待的地方一直往前延伸,林軟順着插滿蠟燭的甬道慢慢滑動電腦椅,沒多久看見迷宮入口。

    入夜的商超,除了一樓個別角落有亮光,其他地方几乎黑漆漆一片。

    無星無月的夜晚,看不見包圍商超的屍潮,但能聽見它們還不死心的吶喊。

    商超一樓玻璃窗都被巨大的窗簾布遮住了,窗後是一堆堆貨架,密密麻麻從這頭堵到那頭,看得出來樓下那羣人挺惜命,層層疊疊堵得很細緻。

    每扇窗戶後面,還燃着一根蠟燭,有兩個人在來回走動,時不時去看看障礙物有沒有鬆動。

    除了外邊喪屍嘶吼,商超裏邊算得上靜謐,林軟滑動電腦椅從迷宮裏出來,樓下巡邏的兩個人往上看了眼,又迅速收回視線,低着腦袋做自己的事。

    林軟回頭,雲淇端着碗碟出來了。

    沒電的情況下,從五樓到一樓只能走扶梯,坐在椅子裏腿腳不便的林軟,非常好奇自己睡着那段時間,雲淇是不是耳根子軟答應帶樓下那羣人在末日裏生存下去。

    畢竟剛剛那巡邏的兩個人,看身後出現的雲淇,就是看首領的敬畏眼神。

    她不僅好奇,還有點擔憂和膈應,擔憂自己受傷無法自如行動被白眼狼排擠和欺負,膈應雲淇還真是一如前世般聖母心氾濫,什麼人都撿。

    於是從椅子裏起身,扶着圍欄像個單腳小雞仔般,蹦跳着要追往扶梯口走的雲淇。

    身後的動靜很快惹來前邊那人回首,雲淇愣了愣,然後笑了。

    她走過來,蹲在林軟面前,手裏的托盤還穩穩當當端着,“上來,我揹你,這麼折騰扯着傷口怎麼辦?”

    若是不知道對方背上有傷,林軟大概會毫不猶豫蹦上去,而現在她猶豫了幾秒,然後一聲不吭蹦了上去。

    受傷的右腿吊在半空,整個人除了一雙胳膊緊緊錮着那人,保證自己不會滑下去外,林軟儘量不去按壓對方受傷的部位。

    雲淇左手端着托盤,晃都沒晃一下,右手繞到後邊託着林軟,“抓好了。”

    一步一步走得很穩,不多會就踩上一樓地板。

    熟門熟路地去到某間室內門面,那裏有三個女人圍着蠟燭在喫飯,見到雲淇眼裏開始有光,一個年輕的笑着起身將堵得嚴嚴實實的門打開。

    開門的女人體貼將雲淇手裏的托盤接過去,另外兩個找來椅子擺在一邊。

    雲淇等林軟坐穩之後才起身坐在旁邊,看向屋裏另外三人。

    年紀最大的那個笑了笑,自我介紹:“楊麗,馬上奔四了,這個是我侄女夏天,這是夏天學姐岑玥。”

    夏天就是那個開門的女人,雖然現在有點邋遢的樣子,但臉蛋和身材都不錯。

    她學姐岑玥,安安靜靜站在一邊,見林軟視線看過去彎脣勾了個禮貌的笑。

    林軟坐在椅子上,點點頭,“林軟,是……”

    “是雲小姐最重要的人,雲小姐說過了,我們都知道的,林小姐身上有傷,您安心歇着,有什麼事吩咐我們就行。”楊麗插話道,有些討好地看向雲淇。

    ……a市的人,林軟在心裏補上後半句,饒有興味地看向楊麗。

    這麼熱心的大姐,倒是不常見啊。

    她視線轉到雲淇臉上,對方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點了點頭,認同楊麗的話。

    啊,就是這樣,林軟突然想起來,前世雲淇就是這樣,自以爲對她特別好,讓別人盡心伺候,其實扭臉別人就在背地裏可勁欺負她。

    冷嘲熱諷什麼花瓶,什麼沒骨頭的狐媚子還算是溫和的,更惡毒的是,在外宣揚自己是靠下作手段迷惑了雲大首領,攛掇一些潑皮無賴沒玩沒了的騷擾……

    事後鬧到雲淇面前,狗女人耳根子軟眼睛也瞎,三番五次包庇那些人。

    “謝謝楊姐,不過我有事找阿淇就好。”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身體往雲淇那靠了靠,極盡親暱又不過分逾矩。

    不就是在狗女人面前裝嗎,誰不會啊!

    雲淇本來沒什麼情緒波動,但聽到林軟那聲阿淇,整個人就精神了,坐姿都端正幾分,不住點頭。

    “嗯,我會照顧她,就不麻煩你們了。我過來是感謝你們幫忙做飯,那幾個男人應該不會再鬧什麼幺蛾子,安心歇着吧,再會。”

    不等楊麗出聲挽留,就蹲在林軟面前,回頭認真看她:“抓好了,上樓不同下樓,容易滑。”

    那小心謹慎的模樣,看得林軟暗爽。

    果不其然,旁邊站着的楊麗臉色頓時不太好看,燭光映襯下,本來被黑霧籠罩的笑臉,似乎更黑了,卻還不得不憋悶地僵笑着。

    林軟挑眉,淺笑着對屋裏的人乖巧揮手:“楊姐再會。”

    這份乖巧,收穫了蹲在地上耐心候着她的雲淇寵溺的笑。

    慢吞吞爬到雲淇背上,心裏堵着的那口氣一下子通了,林軟神清氣爽。

    身後店鋪門關上了,就在兩人踩上扶梯臺階時,楊麗又追了出來,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問:“雲小姐,明天的早餐,需要幫忙嗎?”

    雲淇停下步子,問林軟:“想喫什麼?”

    “三鮮餃子,薄皮餛飩,雞絲手擀麪,還有紅豆小米粥!我現在受傷,飯量大!”被人託着背在背上的林軟開始報食譜。

    都是手工活,累不死你。

    雲淇深以爲然,盯着楊麗一臉認真:“做這些有問題嗎?”

    楊麗臉上的笑都快撐不住了,僵硬點頭:“沒問題,沒問題。”

    雲淇:“那好,每樣來三份,我飯量也比較大,勞煩了。”

    楊麗快哭了,顫抖着說:“不、不麻煩……”

    託着林軟的雲淇很禮貌地再次道謝:“有勞了,楊姑、小姐,早點歇息,再會。”

    過來刷好感的楊小姐拉下臉回去了,林軟回頭看完好戲,笑了笑,抱緊雲淇的脖子。

    “你幫她們做什麼了?”

    扶梯臺階不多,沒多久兩人就到三樓,雲淇笑道:“去樓下找東西,順手料理了幾個德行不太好的人,她們就感恩戴德的,其實完全沒必要。不過她們堅持要報答我,沒辦法就讓幫着做頓飯,也算兩清。”

    “不過你喜歡喫熱食,我們就多待一陣,這段日子裏順手照看她們,也算酬謝三人的勞苦了。”

    順手這個詞取悅了林軟,她難得不計較地附和:“嗯,我要喫大魚大肉,還有山珍海味,最好是滿漢全席!”

    雲淇輕笑:“好。”

    身後屍羣還在嘶吼,眼前依舊模糊不清,但林軟在雲淇背上卻感到久違的安心。

    不用擔心腳下下一步是不是深淵,不用去管明天是不是盡頭,就這麼慢悠悠走着,走到時間盡頭,其實也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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