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一個身影如同一隻蝴蝶一樣靈動輕盈的女孩,順着另外一條田埂小道,朝着我和孫三妹跑了過來。

    不用問,朝着我們跑過來的女孩應該就是孫三妹剛剛提到的妹妹。

    於是我又回過頭,朝孫三妹問道:“是你妹妹吧?”

    而令我感到頗爲不解的是,孫三妹的臉上並沒有露出那種姐姐對妹妹應該有的親熱勁兒,反倒是眉頭輕微地皺了一下地說:“不是她是誰?四川人還真是念不得,剛一說她,她就出現了,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怪得很。”

    爲了在孫三妹面前賣弄一下我肚子裏雜七雜八的知識,趁着孫三妹的妹妹朝着我們這邊跑過來的功夫,我朝孫三妹說道:

    “你說的四川人經不住念這個現象,其實還是可以用正常的理論知識來解釋的,也不是好神祕的事情。說簡單點,人體其實就是一臺接收和發送信息的靈敏度很高的機器,只不過一直沒有引起注意而已。你要是把它想象成接收和發送電報的電報機,就好理解了。它不僅有神祕的固有規律,還有一套獨特的密碼來發送和接收信息。當你念叨一個人的時候,其實是你預先接收到了這個人朝你傳遞過來的信息了,所以就有意無意地念叨到她了。我這麼跟你解釋,你就應該好理解你認爲這種很神祕的事情了吧?”

    可是我煞費苦心的解釋對於此時的孫三妹來說卻好像是枉費口舌,她甚至根本就沒有聽我說話,而是一直看着朝我們小跑着過來的的妹妹。

    等到她的妹妹跑近的時候,孫三妹才朝她的妹妹問道:“秀梅,今天學校沒有上課?怎麼又跑我這裏來了?一有空你就朝我家裏跑,一有空你就朝我家裏跑,你不厭煩,我都厭煩了,女孩子家家的,腳底板野得很。”

    跑到近前的被孫三妹喚作秀梅的女子潮紅着一張臉,略微有些氣喘地說:“還上什麼課?今天學校莫名其妙地就通知不上課了,好久上課還要等學校的通知。隨後就開了幾輛軍車進來,下來了好多兵哥子,一下子就把學校的大門給封了,我們學生連同老師都被請出了學校,好像學校裏出了什麼大得不得了的事情……”

    一聽孫秀梅的話,我和孫三妹都感到詫異。

    孫三妹問道:“出了什麼大得不得了的事情,學校會被兵哥子直接接管?”

    孫秀梅卻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啊。也懶得過問。反正這書也讀得懶心無腸的。造反派今天抓個老師走,明天請個老師去,搞得人心惶惶的。回到家裏又沒有什麼事情,爸就吩咐我過來你這兒看看。”

    “是爸吩咐你到我這裏來看看的?無緣無故的,他吩咐你到我這裏看看幹什麼?”

    “什麼無緣無故的?昨晚上就數你家的黑狗叫得兇,天上又傳出那種怪聲音。爸唯獨聽到你們家的黑狗在叫喚,別家的狗都沒叫喚,昨天晚上都想過來你家裏看是出了什麼事情的,可是天上發出的怪聲音又把我和媽嚇得魂都沒有了,爸要出門上你們家來,被媽死死拉住了,所以爸就沒上你家裏,只在家裏守着我和媽。今天早上我去上學的時候,聽到大院子裏的人都在議論天上發出的怪聲音和只有你家的這條黑狗叫喚的事情。”

    “那爸怎麼沒有親自過來,倒指使你過來了?”

    “爸脫不開身,杜哥帶了兩個上邊來的幹部,正在找爸和另外幾個人瞭解什麼事情。幾個人在堂屋裏,關門閉戶的,顯得神神祕祕的。再說,我來你家裏又怎麼嘛?我聽你說話的口氣好像不歡迎我來你家裏一樣?”孫秀梅突然嘟嚕着嘴說道。

    孫秀梅嘟嚕着嘴的樣子越加好看,薄薄的上下嘴脣撮起來,輕微的撒嬌模樣顯出一絲頑皮。

    我的心情不自禁地被孫秀梅的樣子撥弄了一下。那種感覺就像是一隻蜻蜓在一汪池塘上面點了一下尾巴,平靜的水面上起了一層細細的漣漪。

    孫秀梅說的兩個幹部一定指的就是阮如溪和耿衛華了。

    我這時插嘴地朝孫秀梅問道:“你們學校在哪個地方?”

    孫秀梅這時才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沒有直接回到我的話,而是朝孫三妹問道:“姐,他是……”

    “他是昨晚上來我們家的兵哥子,就是跟你才說的那兩個幹部一起來的。”

    “那他爲什麼又跟你單獨在一起?他也找你單獨瞭解情況?”

    孫三妹卻不再理會刨根問底的孫秀梅,轉臉跟我說道:“秀梅的學校是在大墳包那個地方,原先是鐵路第二工程局的家屬區和放置機械裝備材料物資的庫房。成昆鐵路修好了以後,工程局就搬遷了,隨後就改成了現在的高中。”

    “大墳包是什麼意思?就是你們這兒的一個地名?這個地名倒是挺土的。”我問道。

    “當然是個地名。傳說那兒有一個皇墳,但是皇墳具體在哪個位置,誰也說不清楚,好多人都說皇墳其實就在鐵路第二工程局的那片家屬區裏。那片家屬區就建在那座皇墳上。不過都是民間傳言。也沒有人去深究這個事情。”

    孫三妹看似無關緊要的話卻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我並沒有朝孫三妹繼續深問下去。

    這時,孫秀梅朝孫三妹說道:“姐,你帶着這個兵哥子匆匆忙忙地要上哪兒?我當個小跟班行不行?”

    “哪兒都有你?我看着你都煩,你知不知道?”孫三妹沒好氣地說。

    可是孫秀梅卻呵呵一笑地說道:“我知道你煩我什麼。你不就是怕我跟杜哥說悄悄話嗎?你連自己的妹妹都不放心,你還對哪個女的放心?你說你的心眼都小到什麼程度了?杜哥都跟我說了,他最惱火的就是你的小心眼,其他的都還說得過去。這是杜哥親口跟我說的,我可半句都沒有編來騙你。”

    孫秀梅直來直去的話讓孫三妹有點下不來臺,越發惱怒地盯着孫秀梅。

    見兩姊妹當着我的面擡起了槓,而且似乎根本當我就不存在,於是爲了給孫三妹解圍,我朝孫秀梅說道:“孫秀梅同學,以後你不用管我叫什麼兵哥子,你這樣喊我,會越喊越生分的。我有名字,我叫夏志傑。”

    說着我伸出手,要跟孫秀梅握一下,以示一個軍人的禮儀和風度。

    誰知孫秀梅卻反倒把雙手背到身後去,古靈精怪的故意要駁我面地說道:“我纔不跟你握手呢!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

    我頓時被孫秀梅弄得尷尬得不行,伸出去的手不知道該怎麼收回來了。

    孫三妹拿自己的這個妹妹顯然也沒有辦法,跟我說道:“我們走,懶得跟她說,你就是把太陽拴着跟她說,也說不清楚。越來越討厭了。”

    說完轉身就走。

    我當然也趁機跟上,身後的孫秀梅小聲嘀咕道:“不想讓我跟着我偏跟着,我纔不管你煩不煩我呢。”

    三個人不說話地走了一段路,後邊的孫秀梅終於耐不住寂寞,朝我說道:“喂,兵哥子,問你一個事……”

    “我有名字。”我故意揶揄道。

    “我偏不喊你名字,我就叫你兵哥子。喂,兵哥子……”孫秀梅的的頑皮和倔強弄得我有點哭笑不得。

    “說……”我只好朝孫秀梅說道。

    “我頭一眼看你就覺得你好面熟,就像是在哪裏見到過你?現在才突然想起來了,我好像是在昨晚上做的夢裏面看到過你,而且還是在一個很奇怪的場景裏……”孫秀梅說。

    我沒想到一個堂堂的高中生,還會說出這麼不着邊際的話來。

    也許是看我長得英俊,想製造這樣的噱頭來跟我搭話。

    我心裏暗自冷笑,同時也有點自戀般的沾沾自喜。

    可是,孫秀梅編造出的這個連三歲小孩子都騙不過的噱頭,又怎麼可能糊弄過我?簡直是有點侮辱我智商的意思。

    爲了不戳穿她,我順着她製造的噱頭說道:“哦,有你說得那麼巧嗎?我跟你從來都沒見過面的,怎麼會在你的夢裏出現?”

    “我說的可是真的,你別覺得我是在跟你編天方夜譚的龍門陣。”孫秀梅居然仍舊一本正經地說。

    “那就說說你做的是什麼夢唄,讓我聽聽你這夢裏面的情節合不合邏輯。”我用打趣的口吻說道。

    但是孫秀梅卻說:“我就從來沒有聽說過誰的夢境會有好強的邏輯性。黃粱一夢有邏輯性可言嗎?”

    聽孫秀梅說出的這句話還真是很有道理,我一下子就對身後的這個女子重視起來了,於是說:“那你就直接說你做了個什麼夢吧,別兜圈子。”

    “我還得先捋捋,因爲這個夢有點凌亂,好多的細節現在都想不大清楚了。做夢醒過來是不能動的,只要稍微一動,夢裏的事情就想不起來了。”

    “那你怎麼還夠想起來在夢裏見到的是我?”

    “我在夢裏見到的真是你。我越來越確認這一點。對了,我終於想起來了我——是在一個漆黑冰冷的深潭裏,我夢見一個樣子很嚇人的斬龍人把一頭青龍給斬了,他還從青龍的身上取出了一個龍膽,他把那顆取出來的龍膽硬塞進你的嘴巴里,讓你吞下去了。”

    一聽孫秀梅說這話,我頓時就警覺了,也驚了,停住步子轉過身,大聲朝孫秀梅說道:“你根本做的就不是夢,而是事實。你是假借做夢的幌子來掩蓋一個事實——你該不會就是躲在柴草堆裏的那個咳嗽的女人?你就是那條美女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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