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菀!你休想!本王堂堂大啓十二皇子,你竟敢讓本王作婦人之姿態,着女子之裙裾?”半個時辰前,趙容卿的怒喝猶在景岫耳邊。

    只可惜嘴上雖然說着“不要不要”,可是身體卻很誠實嘛。

    景岫當時根本沒管他同不同意,他愛同意不同意,現在誰武力值高誰就是老大。他若不願意,景岫就直接把他扒光了然後套上裙子了事。

    好吧,景岫承認,雖然這麼做屬實不是閨秀所爲,但自己何時成過閨秀?

    唉,人生多可悲,本是女兒身卻要假作男兒養,本是男兒郎卻又要穿上裙裝。

    我自己還沒穿過幾回裙子呢,卻要給你去弄幾套來。景岫想,或許有那麼一天,她也可以正大光明地以女子的身份活在陽光下。

    嗯,總有那麼一天的。

    不過,既然這麼打定主意,景岫便只好收拾好心情,立刻動身至輕水村,從村民那裏“暫借”了這麼幾件女子的衣衫出來,又威逼利誘着口嫌體直的趙容卿換上了衣服。

    一旁的沈韻白笑得幸災樂禍,連連跟景岫道謝,謝她把自己綁來,自己才能看到這驚世駭俗的一幕。

    沈三這小夥子成日裏跟個沒頭腦似的傻樂。他每天都纏着景岫,這讓景岫恍惚間還以爲自己又回到九思山天天餵養大獅兄的那些日子了呢。真沒想到自己在九思山上要做飼養員,回到臨陽還得做飼養員。

    這沈韻白還偷偷和景岫咬耳朵表示自己能參與這麼重大的事情,心裏多少還有點小激動。

    他說他自小便嚮往江湖上刀光劍影的生活和畫本子裏那些英雄氣概的故事,當年明威將軍送自家小兒子霍雲邈去無塵谷的時候,可把他給羨慕壞了,以至於一時熱血上涌,他差點就扒着人家霍家的馬車一起跟去了。只可惜,還沒出外城,就讓自己那聰穎異常的二哥發現了蹤跡,天啊,父親那一頓打呀,他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呢…

    景岫硬着頭皮聽完他這些英勇事蹟着實爲大啓世家後代的基因表示了一萬倍的擔憂。

    等方筠給昏睡的秦槿也換好了衣服,趙容卿居然還磨磨蹭蹭地不肯出來。景岫也不慣着他,叫了他三聲他未曾答應,便直接掀開用他原來的蟒袍搭的簾子把人揪了出來。

    “哇!!!!洵之!你也太俊俏了吧!”沈韻白倒是一點也不記仇,見趙容卿現了身,立刻圍着他團團轉,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激動和驚豔,一點也不吝惜誇耀之詞把趙容卿煩了個夠嗆。

    “廣陵王殿…不對,小蓉,來走兩步給大家瞧瞧。”景岫憋着笑損他。

    “對對對,小蓉,轉個圈來看看,嘖嘖嘖,要不人家都說廣陵王殿下是臨陽雙絕之一呢,確實,你這一身扮相不混個花魁都有點說不過去了。”沈韻白改口改得倒快,景岫讚許地看了他一眼,二人就差隔空擊掌結拜了。

    趙容卿睨着他倆,肺管子都要氣炸了,“沈韻白,你二哥也是臨陽雙絕之一,你要是喜歡看女裝,就回家讓你哥扮去吧,保證讓你看個夠!”

    “不了吧不了吧……”沈韻白憑空想象了一下自家二哥扮女裝會是個什麼模樣,這實在有些消受不起。

    倒不是說沈琢玉女裝扮相不美,就他這麼一個謫仙一般的人物,扮上女裝定是風華絕代的,更何況他從小體弱,五歲之前一直都是當女孩兒來將養的,他生性冷淡且喜靜不喜動,又被打扮成女娃娃的模樣,耳垂上掛着翠玉墜,眉心又有一顆硃砂痣,當真是個玉雪可愛、乖巧伶俐的小寶貝,可以說,五歲前的沈琢玉小朋友絕對是整個臨陽城裏最受歡迎的小孩子了。

    只是沈韻白可不敢讓他二哥扮女裝給他欣賞,他二哥雖從不呵斥他,亦不責罵他,連重話也從不說幾句,但他僅僅是用一個冷凝着的眼神就能讓他認慫了。

    沒辦法,他二哥就好比天上的鸞鳳,而他自己呢不過是地上的小麻雀罷了,鸞鳳對上麻雀,血脈上的壓制本就順理成章,自己這麼怕二哥,倒也不怎麼稀奇。沈三暗自爲自己開脫。

    既然看不了二哥的女裝,那現在看看與他齊名的趙容卿的女裝,也算是能飽飽眼福了罷。這麼想着,沈韻白有賊心又有賊膽得好好盯着趙容卿看了一番。

    趙容卿被他看得火氣大漲卻又不好發作,於是趕緊轉移話題讓他們把尚停在客棧的那輛馬車取回來。

    的確,此時此刻已經不容再等了。

    雖說這一段時間裏,他們幾個運氣很是不錯,但這並不代表接下來的日子裏那些追兵不會找來這裏。這幾天他們沒被發現,也不一定是因爲濟慈院足夠隱蔽,估計很大概率是這皇宮裏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大量的兵力來做,因此相比較而言,抓一個廣陵王就不是什麼重中之重的事情了。

    所以他們既然要走,就一定要抓住這個時機快走。如果淮安王真的平息了皇宮裏的亂局,那時候他們想走可就太遲了。

    也就是因爲這情勢已經到了危急關頭,景岫纔出此下策,讓幾個人分別扮作沈家三公子的侍妾、丫鬟以及小廝矇混出城。

    幾人準備好了東西,又趕緊將他們在濟慈院附近留下的痕跡抹平。

    而後,他們準備各司其職協力出城,趙容卿一偏頭卻赫然發現角落裏還有王瑛這麼個倒黴蛋在呢。

    這傢伙早就已經將他們的計劃聽了大半去了,如今既然要走,那少不得要不他處理掉了。

    這麼想這,趙容卿明明是一副嬌豔美人的模樣,此時卻心狠手辣地拿起方筠的劍來,他把劍鞘這麼一扔,便提着劍向王瑛走了過去。

    不是吧?又來?景岫有些無語了,心想他下次出門就不能自己準備一把劍嗎?成日用別人的劍耍自己的威風。

    眼看趙容卿這廝是一點也不心慈手軟,對着王瑛就要劈了下去。這王瑛立刻嚇得兩股戰戰,幾欲昏倒地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可等了一會兒,卻並未感受到想象之中的劇痛落到身上,他戰戰兢兢地睜開眼一看,卻發現是那將他綁來的“少年”攔住了眼前那豔麗無雙的“女子”。

    “程菀,你休得仁慈,今日你不殺他,明日他必要害得你屍骨無存!”趙容卿見景岫止住了他的動作,連忙疾言厲色道。

    但他仰起頭來卻正看見那雙肆意又冷靜,神采奕奕又從容不迫的眸子,剎那間他那暴虐的殺戮之心無端消減了大半。

    “我不是仁慈。”景岫亦堅定地回望着他。

    “廣陵王殿下,你是皇子,是天下萬民之表率,這大啓百姓個個都是你趙家的臣民,都是你應該保護的、弱小無辜的人。倘若是爲了大義,你殺了那亂臣賊子我當然不會管了,可這郎中又何錯之有?他本是被我綁來而無辜捲入這場紛爭當中的,我既綁了他來就少不得要爲他說兩句了。沒錯,他是財迷心竅,可卻罪不至死。無論如何,不管他自願也好,被迫也罷,他到底是幫了你,可是現在,你卻要殺他,這又是何道理?你殺了那匹馬,我沒能攔住你,已是後悔萬分。而今日你要殺一個無辜的人,我若不攔你,明日你要殺一百個無辜的人,人人皆不攔你,到後日你要殺一萬個、十萬個無辜的人,可就再也沒人能攔得了你了。”

    趙容卿較勁似的看着景岫的眼睛,似乎有些想從這雙眼睛裏窺探到他真實的模樣一般。他想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一個人?這個人奸猾又正直,恣肆又謹慎,微不足道卻又讓人難以忽視。他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個千年未解的謎團。

    景岫目光沉沉,就這麼和他對視。良久,趙容卿纔想泄了氣一般,一臉挫敗地把劍仍回方筠手裏,對着景岫不情不願地問道:“你有什麼好主意嗎?事先說好,你要是沒主意只是善心氾濫,那你就得聽我的,我可不會對他再手下留情了……”

    嘖嘖,怎麼這麼彆扭啊。景岫心嘆,嘴上卻好言好語道:“我學藝之時亦學過如何打繩結,不如我們就把他吊在院子裏那棵樹上,繫個他也掙脫不出來的死扣,再拿根香去燒那繩子,等繩子斷了,我們也已經出城了,到時候他再逃也不會礙事。”

    這綁人上樹的招數,十回裏有八回都用在不明身上,沒想到今日居然還能派上別的用場,看來多學一本技術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那你哪來的香去給他用?再偷幾根?”趙容卿雖氣勢已弱,但仍不依不饒。

    “別說的那麼難聽嘛,肯定有人會帶啊。”景岫也不怵他。

    “你瘋了?誰沒事兒帶着香出來?”

    “喏,你去問沈三公子咯。”景岫指了指旁邊的沈韻白。

    “……景岫少俠,你真厲害,這都被你發現了。”沈韻白又開始無腦尬吹,“我前去外祖家本就爲父親所不喜,就連出城也是我偷偷溜出去的,所以回來的時候也不敢就這麼大大方方回家去,還想着先在外城住一陣子在尋個合適的時機聯繫二哥爲我說情……可是三日後便是我孃的忌日,我想着趕回來祭拜我娘,卻又不敢回家,這才備上了一些香,準備趁無人之際獨自去祭奠的……”

    “程菀,這你都想到了,你這個人還真是走一步要算三步,我可真是小瞧你了。”事已至此,趙容卿亦再無話可說,只得冷冷拂袖而去。

    景岫看了眼癱坐在地上、被堵住嘴的張瑛,張瑛亦回她一個感激涕零的眼神。

    恐怕這人從今往後再不會貪這意外之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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