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這不就是華郎中所說的木吊車?”斷崖前,景岫隨手一指,沈韻白、趙容卿二人向她指的方向瞧去,赫然看見了一道細細地繩索上掛着個看上去就不那麼結實的吊車。

    “景岫少俠,這…能行麼?”沈韻白一臉懷疑。

    “行不行都得一試。”還未等景岫回答,趙容卿便道。

    “嘖嘖嘖,洵之啊洵之,往常怎麼沒看出來,你居然是個情種吶!”沈韻白揶揄他。

    趙容卿瞥了他一眼,沒再和他針鋒相對,想是因爲這生死關頭難免憂慮滿腹,自然也就無暇顧及其他了。

    “好了,子虞,事不宜遲,你快點把我們送過崖吧。”景岫匆匆打斷了沈韻白接下來的話。

    沈韻白見景岫神情嚴肅,便也染上了一絲憂慮,他一向沒心沒肺,如今卻也有些害怕他們此去不知能否平安歸來,但他最終還是把恐懼疑慮全部吞進了肚子裏,這種情況下,他可不想因爲自己而更添二人的惶恐悲愴之情,於是他趕忙走到轉盤旁。

    轉盤開啓,景岫覺得自己畢竟有武功在身,即使給趙容卿打個頭陣也無妨。

    這麼想着,她便攔住趙容卿,自己先跳上了吊車。

    崖邊被攔住的趙容卿眸色複雜,看着景岫半晌才用有些生澀的嗓音對她說道:“你自己小心些…你若…你若死在這裏,總有一天,本王要他們整個黑風山的匪衆都給你陪葬。”

    景岫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認真,卻不願氣氛愈發凝重起來,便擠出一個微笑來:“廣陵王殿下,何必這麼打打殺殺的,若我死了也是天命,既是天命,又何足惜?只是逢年過節少不得幾位多送些好喫的來我墓前了。”

    “你…程菀…你…”趙容卿忽然心裏涌出一股莫名的悲傷,他只斷斷續續說了幾個你字,最終還是沒有說下去。

    景岫見此情景,便決絕地對沈韻白說:“快開始吧,是生是死聽天由命。”

    沈韻白點了點頭,然後將景岫往黑風山方向送去。

    其實,景岫自己也是有些怕,她畢竟惜命慣了,自從遇見趙容卿開始,短短几天把從前十六年沒遇見過的危機全部遇了個遍,這怎能不讓人害怕?但她不能說,她怕自己若是說了,剩下兩個人就更加沒有主心骨了,一旦人心不穩,便必不可能成事。

    索性這木吊車雖然看上去顫顫巍巍的模樣,但還算結實,所以等景岫平安下來後,趙容卿也走了上去,半晌之後也平安到了對面。

    見二人都已順利通過,另一邊的沈韻白也鬆了口氣,他雖十分不捨卻不得不按景岫事先囑咐他的那樣去保護秦槿她們,順便打探臨陽城的消息,於是沈三公子只好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地往回走去。

    趙容卿剛下吊車,就看到這樣一副景象,便沒好氣地說了句:“知道的是你倆剛認識幾天,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孩子離了娘呢。”

    “那個,殿下,你不說話,真的沒人會把你當啞巴。”景岫說完便向黑風山深處走去。

    “程菀,你就不能等等本王?”趙容卿見這人真是一點也沒等他,當下也不端着了,立刻跟了上去。

    二人在茂密的叢林中走了許久,除卻路邊的野花野草,並未見有什麼絕世神藥。

    “這什麼破地方?怎麼這條路越走越黑?”黑風山深處,兩個身影並肩前行,趙容卿終於忍不住開了腔。

    趙容卿剛拂去自己身上的落葉,卻又被垂下的樹枝擋住了去路,他不耐煩地衝景岫抱怨:“程菀,那郎中不會是騙我們的吧,你看這地方黑漆漆一片,橫看豎看也不像是個仙緣福地…”

    “開弓哪有回頭箭?反正現在咱們也不知道怎麼才能保證兩個人都安然無恙地回睢雍城,既然如此,那總得帶回去點什麼,纔算不虛此行吧?殿下,我看您也別罵罵咧咧了,早一刻找到續靈草,秦槿就早一刻得救。”

    景岫倒覺得沒什麼可抱怨的,事已至此,她也看開了,就這麼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吧,車到山前必有路,雖然她很想活着,很想很想,但凡事總得遵循基本法則不是麼?既然大家早就栓到一塊兒了,與其你罵罵天,我罵罵地,然後再互相推諉推諉責任,那還不如精誠合作、互相信任,這樣倒還可能有一線生機。

    這好心態便是跟她師父學得,她師父這人雖然十日裏有十一日都是嬉皮笑臉、不務正業的模樣,但習武的本事卻十分不賴,更重要的是她這人還心大,成日裏說這些小輩們一個比一個老成,一天到晚遇見個什麼事兒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再這樣下去,才真叫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本王幾時有在罵罵咧咧,程菀,本王也就是看在你……”趙容卿覺得自己遇見程菀跟遇見了個祖宗一樣,尋常人哪能這麼訓自己?就連父皇有時的申斥,自己也是有一百個不服氣的,只是他話音尚未落,便聽得耳邊風聲呼嘯,然後身子一下被人帶偏了過去。

    趙容卿不知發生了什麼,卻只聽得景岫急道一聲:“小心!”

    景岫雌雄莫辯的聲音就這麼猝不及防竄進趙容卿的耳中,那柔軟的脣幾乎要貼上他的耳廓,那聲音輕輕勾起卻又坦坦蕩蕩,振得他耳朵直有些發癢。

    趙容卿像是掩飾什麼般地捂了一下耳朵,他在心裏默唸“他是男子,他是男子”,可那雙讓人又敬又憐又愛的鳳目卻一錯不錯地盯着景岫看,彷彿她身上有什麼鉤子似的。

    景岫卻沒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十分緊張地盯着周圍幽暗的樹林。

    剛纔一時不妨二人竟差點被這忽然竄出來的利箭直插心窩,景岫這麼多年都未曾有如此大意的時候,往常這箭剛剛射出,她便能立刻聽出箭來的方向,哪會像今日一般如此被動?

    “這黑風山中風聲不息確實在無形之中影響了景岫的判斷,但更爲重要的是,那幾支箭皆是精心製造的,形制獨特,甚至不遜於宮中敕造,能比普通的箭快好幾倍,就連這射箭的機關也精巧得不行,這樣的陷阱本不應該是一羣土匪能建造出來的。”景岫取來一隻掉在地上的箭,仔細觀察了起來。

    “不像是土匪能建造出來的?”趙容卿若有所思,重複了一遍她最後的那句話,

    “是,我覺得事有蹊蹺。”景岫說着,擡起頭來看了趙容卿一眼,而後者立刻就像被什麼蟄了一下,趕緊移開了眼睛,便聽得景岫繼續說道:“要麼他們根本就不是流匪,要麼…就是這羣土匪的背後自有高人指點。”

    “會是孫正遠嗎?”趙容卿忽然想到了個重要人物,

    “我說不清。”景岫搖了搖頭,“這朝堂上的事,皇親國戚之間的祕宗,非我一個小小獄卒能瞭解的,這還要問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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