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來尋你的途中,遇見一幢極不起眼的房子,剛開始,我見那裏守衛衆多,便以爲你一定在裏面,於是…”

    “於是,你便潛了進去?”趙容卿隨口接道。

    “正是。”景岫點了點頭,“可進去之後的景象我卻未曾料想到。”

    “那裏面關了百十來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見我闖進來,各個都極度驚恐,我慌忙上前去解釋來意,他們才漸漸不那麼害怕了。”

    “這麼多人都是睢雍城中的百姓?”趙容卿也沒想到這幫土匪居然如此無法無天,藐視天威。

    “可不是麼…”景岫也微微一嘆,“我見他們這麼多人關在一處,且各個面黃肌瘦,便詢問他們爲何被關在此處,結果細究之下,纔有幾人將真相一股腦告訴給了我。”

    “其實剛開始這件事確實如華素衣所說,土匪綁富戶確是爲了索要贖金,等他們拿到了贖金便也把人放了回去。”景岫一臉凝重,話鋒一轉,“可是,這羣土匪若是隻想索要贖金,大可以只綁架富戶即可,爲何還要綁來那麼多百姓?他們明明知道這些尋常百姓根本不可能出得起贖金。”

    “既然如此,他們又爲何要做這虧本的買賣?”聽景岫那麼一說,趙容卿也覺得此事稀奇。

    “散功。”景岫擡眼,那雙烏溜溜的眸子便這麼定定地看向他,半晌才答道。

    “什麼散功?”

    “據這羣百姓說,他們自被抓上山來之後,每五天便會被挑走兩個人,隔一兩個時辰再送回來,且在此後的三日裏,每天都要往復一回。而這被選中的兩人回來時,便好似得了一場大病,一天虛弱似一天,且夜間總會發出淒厲的哀嚎聲,嚇得婦孺皆不敢靠近他們…就這樣歷經三日後,兩人再被帶出後,便永遠也不會回來了。”景岫說完後,便倒了一口茶,一飲而盡,然後又說:“你看,這事兒是不是很蹊蹺?”

    “但這和你說的散功又有什麼關係?”趙容卿問道。

    “某天,又有兩人被選中帶走,待他們回來時,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了,問他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爲何被選中的人會形容枯槁,最終不知所蹤。而當時兩人已經被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口中喃喃說了什麼衆人皆未聽得真切,卻唯有“散功…後山…”幾個字被不停重複。一時人心惶惶,百姓們皆杯弓蛇影,惶惶不可終日。”

    “所以,據你猜測,這兩個字是何意?”

    “據我猜測麼…”景岫湊近趙容卿的臉低低地說道:“江湖中人往往追求武功獨步天下,而又難耐天長日久習武的辛苦和寂寞,於是便有不少邪門功法橫空出世,此等功法雖被武林正道所不齒,但卻能極快提升功力,我想,這閆虎便有可能練了什麼邪門的功法。凡是邪功,大多數會反噬自身,若長期不能散功,遲早有一天會爆體而亡…”

    “於是,這閆虎便想了這麼一個辦法,以綁架索要贖金爲掩飾,實則動起了利用睢雍城中百姓散功的心思。”趙容卿一拍桌子,將景岫未盡的話接了下去。

    “自古以來匪盜猖獗之地,受苦的永遠是百姓,可恨那睢雍太守竟還爲虎作倀。睢雍本是離臨陽最近的城池之一,卻不想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人能夠一手遮天。”景岫簇眉道。

    “程菀,我要救他們。”趙容卿拋下一句話後又轉頭看向景岫,鳳目中似有瑩瑩幽火,到有種說不出的堅定。

    “自然是要救他們出魔窟的。”景岫沉吟一刻,“只不過當務之急是要找回昆吾刀,尋得續靈草,然後才能想辦法救出這些百姓。”

    “找刀尋藥救人還要順利返回睢雍,這一樁樁一件件哪個是好辦的?”趙容卿當下也犯了難。

    “總之,既然我能進得來,那必然也能想辦法出得去,出去之後,便只能隨機應變了,你也不用擔心,只需要記得繼續扮好你的元蓉即可。”景岫爲他寬心。

    “對了,誰是元瑤?我看你不假思索便說出這個名諱,少不得是真有其人的…”聽景岫這麼一說,趙容卿纔想起從剛纔起便一直壓在心裏的疑問。

    他狐疑道:“不會…是你的心上人吧”

    景岫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連忙擺手澄清:“殿下,您也太多慮了,她不過是我的一位朋友罷了。”

    “朋友?你還有朋友?本王還以爲你程菀一向眼高於頂,斷不會與任何人爲友呢。”趙容卿一聽景岫說起朋友這個詞便想起他一而再再而三拒絕成爲自己的侍衛,一時氣衝腦門便什麼也不顧地陰陽怪氣了起來。

    “嗐,瞧您說得,我們都是尋常之人,自然只能和尋常人做朋友了。”景岫豈會不知他是何意,便打算繼續裝傻下去算了。

    “尋常之人,我看未必吧。這沈三也是尋常人?本王瞧着你待他就極是親厚呢。”趙容卿偏不去看他,而後猶嫌不夠似的繼續刺他;“至少,我看你待他比待本王親厚多了……”

    “您多慮了。”景岫繼續敷衍他。

    卻不想先前一而再再而三得了冷遇的廣陵王殿下這次是真準備把給她掰扯清楚了,見景岫這般敷衍,於是便站起身來俯視着仍坐在矮塌上的景岫。

    “誒,您怎麼站起來了,您本來就生得高,如今再驀得一站起來,那我可真是……”此時景岫似是察覺到了有些不對,但她仍想用調笑的姿態將此事掩過去算完。

    “程菀……”趙容卿忽然傾身向前打斷她的話。

    二人的臉一下湊得極近,近到景岫能透過趙容卿的眸子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今日,你少不得要給本王句實話。本王承認,最開始,本王確實存了殺你的心思,可那時你我二人還是陌生人,你若想要本王給你賠罪,等回了臨陽,本王給你脫冠斟茶可好?可本王總覺得你這人極是不公,你既瞧不上本王,那又爲何處處維護沈子虞?本王與他有何不同,況且他還不如本王與你相識的時間久呢,但你待他總比待本王真心多了…你也別再用那車軲轆話來糊弄本王,本王活了二十二年,真情假意還分得清楚。也許咱倆最終都要葬送在這黑風山上,既然如此,你讓本王死也死得明白些!”

    趙容卿一詞一句說得極認真,景岫見他對此事真的如此上心,實在不想再在這事兒上糾纏個沒完沒了,又想着二人也許真出不了這黑風山了,那臨死之前憋着話也不算痛快,於是也一狠心便將真心話和盤托出。

    她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又使了些力氣將那兀自生氣的廣陵王殿下半扶半脅地拉到了矮塌的一邊,然後緩緩開了口:“殿下,您讓我說實話,您想聽什麼實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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